海棠愣愣的看著姜梨,姜梨的語氣溫柔而堅定,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相信她,相信自己是可以好起來的。
“我可不是神醫(yī),我早就說了,我不擅長救人,我擅長的是制毒?!彼就骄旁略曜詈笠桓?,頭也不抬的說道:“不過她臉上的傷,并非全無辦法。我有辦法能讓她恢復到從前的模樣?!?/p>
姜梨一聽,立刻問道:“此話當真?”
海棠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世上的姑娘,哪個不愛美?尤其是原本美貌的突逢巨變,變得不好看了,那就是千方百計,也想要恢復到從前的好看時候。
“我從不說假話?!彼就骄旁驴聪蚝L?,面上突然浮起一個笑容,她雖然生的甜美,但態(tài)度總是略微冷冰冰的,當她笑起來的時候,總是藏著幾分狡黠,像是藏著什么惡劣的心思似的。她道:“只是我的方法,卻不是普通大夫的方法?!?/p>
姜梨問:“是什么辦法?”
“我擅長制毒,她臉上的傷,倒是可以以毒攻毒。漠蘭有一種毒蜘蛛,當它咬人的時候,吐出的涎液可以愈合外傷,讓皮膚恢復到最初的模樣。這種毒蜘蛛十分難尋,十年也難得見到一只,恰好我便養(yǎng)了一只?!?/p>
讓毒蜘蛛給人制毒,聽上去可真夠教人毛骨悚然的。但司徒九月生怕這還不夠似的,繼續(xù)道:“這種毒蜘蛛咬人的時候,很疼很疼,至于有多疼呢,大約是有一百根針同時扎你的感覺吧,不僅疼,還會癢,奇癢無比,不能用手去抓,否則功虧一簣,非但不能好,還會讓皮膚潰爛而亡。但只要忍住不抓,熬過這一回,便能恢復到從前容貌。”她說到此處,面上顯出一點得意的神情來,“漠蘭王室豢養(yǎng)這種蜘蛛,女眷們倘若有因為意外毀了容貌的,便可以以毒蛛恢復容貌。只是疼癢之下,最后真能恢復容貌的卻寥寥無幾,大多數(shù)都因為中途忍受不住痛苦,用手去抓,就此死去了?!?/p>
司徒九月的這一番話,姜梨都要懷疑是不是這姑娘故意嚇海棠的,但看她的神色,卻又不想是在玩笑。
司徒九月看向海棠,問:“怎么,你想好了么?”
隔著面紗,姜梨都能感覺到海棠驟然蒼白的神色,可是她只是沉默了片刻,就道:“好。”
司徒九月目光閃了閃:“你不怕嗎?那過程很煎熬的,如果你沒有忍住,你就可能一命嗚呼。聽聞你還要給你家小姐平反,為了自己恢復容貌,就愿意賭上性命,不管能不能留著命替你家小姐作證了么?”
姜梨心道,司徒九月說這話,也實在太過刺心了。這無疑是讓海棠心里更加難過。然而海棠卻沒有被司徒九月的話堵得啞口無言,反而坦然地道:“不,正是因為我要替小姐平反,倘若能治好我的傷疤,就能恢復我的容貌,這樣一來,別人就會認出,我的確是薛家的丫鬟。否則即便有一日小姐的案子重現(xiàn)天日,當我出來作證的時候,我的容貌毀了,也許他們會不承認我的身份,說我是假冒的薛家丫鬟,這樣一來,我說的話,就沒人相信了?!?/p>
司徒九月瞧著海棠,輕哼了一聲,說不出是什么神情。
“而且,”海棠笑了笑,“我會忍住的。我既然能忍住失去容貌的痛苦,現(xiàn)在能恢復容貌,這痛苦算的了什么?我能承受住的。只是九月姑娘,”她問:“我真的能完全恢復到從前的模樣么?”
司徒九月道:“當然,我的毒蛛,整個北燕也難得找出第二只。倘若你忍得住,一月之內(nèi),必然能恢復從前模樣?!?/p>
“如此,”海棠深深拜謝下去,“多謝九月姑娘了?!?/p>
“不必謝我,”司徒九月收起木箱往外走,拋下一句,“等你忍得過去之后再說吧!”
院子里剩下的姜梨,擔憂的對海棠道:“你……果真想好了?”
“想好了,姜二小姐,”海棠反是笑了,“你不必為我擔心,我說的都是實話。親手拿刀劃傷臉的疼痛我都忍過來了,這一點的確算不得什么。況且,等我恢復容貌以后,不僅日后再也不會有人說我不是海棠,而且對我來說,不也是一件好事么?之前姜二小姐還說,希望我能恢復容貌,甚至鼓勵我醫(yī)治,怎么到了現(xiàn)在,反而遲疑了?!?/p>
“那是……”那是她不知道恢復容貌的風險如此之大,甚至會危及性命。
“沒事的?!焙L目聪蜃谠鹤永锏难堰h,“我相信老天爺不會一直不長眼,老爺都忍過來了,我也能忍過來的,真的?!?/p>
姜梨看了她許久,終于點了點頭:“好,你一定……多加小心?!?/p>
……
從葉府回來后,姜梨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
白雪和桐兒都看出來了,兩人都不敢打擾她。姜梨在屋里想到白日里在葉府里發(fā)生的一切,真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薛懷遠已經(jīng)慢慢好了起來,海棠也可能恢復容貌,憂的是在恢復容貌的過程中,海棠也許會失去性命。這讓姜梨有些坐立不安,海棠是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活過來的,也是因為自己才弄到如今田地,無論如何,姜梨都希望她能活著。要是此事又因為自己出事,那姜梨可真是會內(nèi)疚一輩子。
說起來,海棠會如此決絕,到底也是因為瘋狂的想要替薛芳菲平反,將永寧的面目大白天下,自己、還有自己身邊的人因為永寧顛沛流離,離散瘋狂,永寧作為罪魁禍首,絕不可饒恕。
她必然受到懲罰。
此時的公主府里,正是一片燈火惶惶。
冬日里的公主府,仍舊溫暖如春。桌上擺著的瓜果,竟還有不是這個時節(jié)的產(chǎn)物。這般金貴的東西,也只有在公主府才能用得上。便是桌上燃著的沉香,也是奢華至極的東西了。
永寧公主斜斜倚在塌上,身上穿著的絞絲長裙在燈火之下,閃出細小的光。這本是她才能獨享的美麗,如今燕京城里卻莫名其妙流出了一種“濤水紋”,沒有她的絞絲昂貴,尋常的富人家也能穿得起,卻比她的絞絲衣還要波光粼粼,令人驚艷。
她慣來喜愛的東西都只能一人獨享,便不愿與燕京城的這些賤民,不如她的商戶們一同穿低賤的濤水紋,但從前的絞絲,也不如以前那般奪人眼球,她的心里,也有些郁郁。
只有沈玉容能讓她心情稍好些。
“沈郎?!彼龁局贿厡㈩^輕輕倚靠在沈玉容的肩膀之上,十足的小女兒情態(tài)。平日里熟識她的人見狀,一定會大吃一驚,永寧公主也會有這般柔情似水的模樣。
沈玉容撫著她的長發(fā),看著面前跳動的燭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永寧公主卻有些不高興了。自從薛懷遠的案子捅到燕京城以來,廷議上,姜梨那個賤人竟然連她也敢牽扯進來。雖然后來證明那是假的,但人云亦云,她卻不敢再和沈玉容往來太密切了。
確切的說,是沈玉容親自告訴她,要暫時保持距離,不可如從前一般,被人抓住把柄。
永寧公主又生氣又委屈,之前沈玉容明明都答應了她,要做她的駙馬,甚至劉太妃都準允了。若不是桐鄉(xiāng)案出來,他們現(xiàn)在便是已經(jīng)有了婚約在身,說不準都已經(jīng)成為夫妻了。
何必如現(xiàn)在這般,藏著掖著,仿佛見不得人似的!
永寧公主越想越不是滋味,她側(cè)身靠在沈玉容懷里,道:“沈郎,你什么時候娶我?”
沈玉容撫摸她長發(fā)的動作微微一頓,罷了,才溫聲道:“不是說了么,這些日子,暫且不可。桐鄉(xiāng)案剛過不久,你牽扯其中,難免落人口實?!?/p>
“可那已經(jīng)證實是假的了!再說,沒有人敢在背后議論我!”永寧公主不耐煩的道。
她的耐心實在是要告罄了,每次都快要成功的時候,中途就會出現(xiàn)一件事,將事情打亂,再好的耐心,也都快磨平。
沈玉容看著她,沒有說話。
永寧公主被他淡淡的眼神看著,沒來由的有些心虛。雖然姜梨在廷議上說了,馮裕堂背后是永寧公主,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但永寧公主自己知道,她是做過那些事的。折磨薛懷遠,殺害薛昭,陷害薛芳菲,她都是做過的。沈玉容也都知道,她不可以做出理直氣壯地模樣。
但她就是不甘心。
桐鄉(xiāng)一案的薛懷遠,牽扯出了薛芳菲,又牽扯上了她。只要她和沈玉容日后走在一起,難免就會有人想到這一出,就會想到薛芳菲的死,薛懷遠的入獄和她之間的關(guān)系,很容易就想到了她要這么做的理由。
這是無可避免的事實,只要她和沈玉容成親,就一定會遭遇這一點。但她總不能不和沈玉容成親。
對于永寧公主來說,旁人的議論并不重要。甚至于她可以私下里找人,將那些在背后議論之人趕盡殺絕,或是拔掉他們的舌頭,教他們再也說不出話來。她從來就是這樣,沒有人能阻擋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有人妄圖阻擋,除掉就是。
可是沈玉容不行,沈玉容不能容忍旁人的議論指點,對他的懷疑。他的仕途也要清清白白挑不出一點瑕疵,更別說是可能存在的罪行。
這就是她和沈玉容之間的矛盾,要想解決這個矛盾,他們二人必然有一人要對對方妥協(xié)。永寧公主不愿意對沈玉容妥協(xié),因為她不想一直這么等下去??缮蛴袢菀彩謭?zhí)拗,他不可能現(xiàn)在就對自己妥協(xié)。
最后,永寧公主移開目光,伸出雙臂,摟著沈玉容的脖子,嬌聲道:“好啦,我知道了,你不必愁眉苦臉的看著我,緩一緩就緩一緩,我等著你就是了。你可不能食言?!?/p>
“自然?!?/p>
沈玉容微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仿佛很寵溺似的,只是眼里卻閃過一絲隱晦的焦躁。
因此,他自然也沒有瞧見,縮在她懷中的女子,笑意并非真的爛漫,卻有另一種心思,在不斷地生根發(fā)芽。
也就是各懷鬼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