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姜元柏問。
“刑部天牢里,死囚是不能讓人探望的?!苯娴溃骸拔蚁胍娨灰娪缹幑?,希望父親能與刑部的人說一說,破例而為?!?/p>
聞言,姜元柏擰起眉,問:“你去天牢看永寧公主做什么?”
“有些問題的答案,還需永寧公主為我揭開,就算是為了薛縣丞而問的吧?!苯娴溃骸拔也挥眠M去,隔著柵欄看看她就好了。父親能不能答應我?若是不能,我再想別的辦法?!?/p>
她語氣溫和,然而說的是“若是不能,我再想別的辦法”而不是“若是不能就算了”。
姜元柏盯著姜梨,這個女兒內(nèi)心的執(zhí)拗,是他也覺得詫異和罕見的,且她極有主張,而且對他這個父親,并不完全坦誠。
她守著自己的秘密,但并不會告訴他這個父親。姜元柏覺得很是無力,但他不能要求姜梨去做什么,在姜梨年幼的時候,因為他的錯怪,使得這個女兒受苦,與他生疏,因他的疏忽,姜梨的生母也被人害死。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對他這個父親恢復從前的親密,是他一手把姜梨推出自己的生活,如今就要獨自吞下這枚早已釀好的苦果。
所以,他只好道:“好,我去說,你只管去就行了?!?/p>
以姜元柏的身份,與刑部的人打聲招呼,讓自己的女兒去看一個死囚,并不是大難題。尤其是世人都知道永寧公主害死了姜家三小姐,姜梨也不會趁機做什么事。
姜梨笑了笑:“多謝父親?!庇挚戳丝唇赚?,“父親要照顧三妹,那我就不打擾了?!鞭D(zhuǎn)身離去。
姜元柏看著姜梨離去的背影,苦笑一聲,哪里是什么特意來看他特意來看姜幼瑤,分明就是要與他說這件事而已。這個女兒啊……還真像是葉家人,交易歸交易,恩怨分明。
但聰敏一些也好,不至于被人欺騙,姜元柏嘆息一聲。
……
這天傍晚,等姜元柏的人過來說,已經(jīng)與刑部的人打好招呼,姜梨可以隨時去刑部“探監(jiān)”的時候,姜梨就決心出門了。
白雪看了看外面:“姑娘,外面還在下雨,要不算了?”
“明日就要問斬了,”姜梨道:“今日不去,明日就沒得機會。”
她說的如此篤定,兩個丫鬟便也不再勸阻。只是心中皆是納悶,為何偏偏要去天牢看沈玉容和永寧公主呢?雖然永寧公主是害了姜幼瑤,可姜梨和姜幼瑤關系并不親密,犯不著為姜幼瑤出頭。而薛芳菲和薛昭,姜梨更是認都不認識,又沒有因為他們的事去找永寧公主。
但主子的話自然有主子自己的道理,桐兒想著,突然看見姜梨在自己梳頭,愣了一下,道:“姑娘怎么自己梳頭?奴婢來吧?!?/p>
“不用了?!苯嬉呀?jīng)插上最后一根簪子,道:“我已經(jīng)梳好了?!?/p>
她站起身來,桐兒和白雪不由得都是一愣。
姜梨自來喜歡穿青碧色,衣裳也是從簡,素淡為主,妝容更是脂粉不施。然而今夜的姜梨,卻像是變了一個人。她描了螺黛,輕掃了一層脂粉,越發(fā)顯得膚如凝脂,口脂也是淡淡的紅色。一雙眼睛仍舊清澈如水,卻又多了些看不明白的東西。她穿著月白繡花小襖,妃色長錦裙,隨云髻,瑪瑙簪,耳垂兩滴米粒小的紅寶石耳墜,顯得她明艷又陌生。
分明還是熟悉的眉眼,卻像是一夕之間有了少女完美的情態(tài),得了些佳人才有的風華絕代,站在此處,連夜雨都成了青煙陪襯,讓人看得轉(zhuǎn)不開眼。
桐兒喃喃道:“奴婢都快認不出姑娘來了?!?/p>
雖然姜梨一直以來,總是表現(xiàn)出和從前不一樣的東西,但時間久了,桐兒也都習以為常。但今日的桐兒,這種感覺卻尤為強烈,只覺得面前的這人不是姜二小姐,而是別的什么女子,是姜家不曾有過的佳色。
“走吧?!苯嫘α诵Γ骸皠e等得太晚了?!彼崎T走了出去。
雨水未停,姜梨走的很慢,省的濺起的泥水臟污了裙角。從前做薛芳菲的時候,她喜歡這么打扮,女為悅己者容,她愿意把自己裝點得格外美麗,看沈玉容眼中的贊嘆欣賞。然而今夜,她再次做熟悉的打扮,卻不是為了取悅別人,而只是為了提醒他們。
薛芳菲可以好好活著,以另一種方式,并不像是他們想的那般。永寧公主令人勒死她的前一刻,還在勸道她下輩子托生千金之家,今夜她就告訴永寧公主,得償所愿,卻不知現(xiàn)在的永寧公主,會露出何等神情?
上輩子的恩怨,總該做一個了結(ji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