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河再次掙脫了出來。
第二次被推開的沈清秋扔開右手里的布巾,無奈道:“你又怎么啦?!?/p>
洛冰河眼里滿滿的警惕和防備,沈清秋暗暗翻個白眼,批評道:“都這時候,還鬧什么脾氣。不就是前兩天沒讓你一起睡么,值得生氣到今天。”
聞言,洛冰河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沈清秋悻悻,改為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沉吟道:“有點發(fā)熱。你暈不暈?”
忽然,寧嬰嬰的聲音從外面?zhèn)鬟M來:“柳師叔,您不能進去,師尊他現(xiàn)在不方便……”
寧嬰嬰平時說話輕聲細語,嬌嬌嗲嗲,有時候不靠近根本聽不清,這樣大呼小叫,明顯是在給屋里的沈清秋通風(fēng)報信。
他立即跳下床,剛放下簾子,竹舍木門便被砰的撞開。
柳清歌背著劍,三步闖進屋內(nèi),沈清秋一只手負(fù)于身后,轉(zhuǎn)身挑眉道:“柳師弟別來無恙。”
柳清歌劈頭蓋臉道:“蒼穹山派有規(guī)矩,洛冰河不能上來?!?/p>
沈清秋:“我怎么沒聽說過這條規(guī)矩?!?/p>
柳清歌:“新定的?!?/p>
明帆探頭探腦,插嘴道:“是啊師尊,現(xiàn)在蒼穹山派真的有這條規(guī)矩,就是掌門師伯沒給刻上規(guī)訓(xùn)石上而已。大家都知道……”
沈清秋斥道:“你閉嘴!”
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這熊孩子叫柳清歌來的?。?!
這小子對百戰(zhàn)峰傾慕已久,屁大點事都要匯報一下柳清歌,簡直已經(jīng)成了清靜峰的奸細!
雖說年輕人里沒有幾個不仰慕百戰(zhàn)峰的,情有可原,但是這種胳膊肘往外拐、暗搓搓去打小報告的行為,簡直可恥!
回頭再收拾你!
明帆一被呵斥便蔫了,灰溜溜地退出去,寧嬰嬰惴惴站在門口,還不解恨,使勁兒猛踩他腳,嘴里嘀嘀咕咕怪他壞事。
兩人一退出去,柳清歌立刻掀開了床簾。
洛冰河半坐在床上,目露兇光,仿佛一頭受傷的年輕野豹,殺氣騰騰,盯著柳清歌,眼如冰刀,又似毒焰,手中扣了一記暴擊,隨時蓄勢待發(fā)。沈清秋連忙插到中間,一條腿壓上床板,擋在洛冰河面前:“師弟你別這樣?!?/p>
柳清歌驚疑不定:“他受傷了?”
沈清秋真想給他作揖,嘆道:“要不是他受傷了,我也不好帶他回來。柳師弟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別趕他了?!?/p>
柳清歌道:“受傷怎么不留在魔界?”
就是因為呆在魔界才受傷的啊!
沈清秋:“出了點狀況……”
“那群妖魔鬼怪叛亂了?”
“呃?!鄙蚯迩镅劢浅蛞怀蚵灞?,不知道牽涉到魔族內(nèi)務(wù),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含糊道:“可能吧?!?/p>
柳清歌道:“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蒼穹山派是你的后盾,可不是他的后盾?!?/p>
洛冰河忽然冷笑一聲,牽動了胸口附近的傷,隨即咬牙隱忍。聽他忍得辛苦,沈清秋忽然底氣足了,正色道:“柳師弟莫要忘了,這里是清靜峰?!?/p>
清靜峰要不要留人,當(dāng)然是峰主說了算!
柳清歌恨其不爭,冷著臉道:“你就袒護他吧!”
摔下這一句,他蹬蹬蹬闖出門去。沒過兩秒,又蹬蹬蹬退了回來,摔了一樣?xùn)|西進沈清秋懷里。
沈清秋接住一看,居然又是他那把折扇。
洛川上一場混戰(zhàn)中,不知掉落到什么地方的折扇。每次都是柳清歌撿到,可見跟他這把扇子真的挺有緣的,要不然,干脆送給他算了!
他干咳一聲,溫文爾雅道:“每次都勞煩柳師弟了?!?/p>
柳清歌拂袖而去。
洛冰河的聲音在沈清秋背后響起,嗓子有些低?。骸啊甯瑁俊?/p>
這一聲,是真正不確定的疑問。
沈清秋道:“別在意。他就是這樣,喊兩聲而已。喊完了,人就走了。”
洛冰河瞇了瞇眼,漸漸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色。
沈清秋把折扇放到桌上,安慰他:“別怕,為師今天都這么說了,他暫時不會來為難你了。若是百戰(zhàn)峰弟子再來圍攻你,你打回去便是,不打死就行,不用刻意讓著。也算是給清靜峰長臉?!?/p>
洛冰河越是聽下去,目光中閃動的光彩,越是奇異。
他試探一般地叫了一聲:“……師尊?”
沈清秋歪了歪頭:“嗯?”
語氣神色,都是十二分的溫柔和遷就,有應(yīng)必求。
洛冰河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沒事。只是想……叫叫看?!?/p>
這孩子有事沒事喜歡師尊師尊叫個不停,沈清秋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摸了摸他的后腦:“睡吧?魔界那邊有什么事,都在這兒養(yǎng)好了傷再說?!?/p>
洛冰河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見狀,沈清秋俯□,抽去他背后的被枕,扶著他往下倒。躺下之前,細心地先給他把發(fā)帶解開,免得睡時壓著,硌了腦袋。
做完這些,沈清秋才吹熄了燈盞,悉悉索索脫去外衣,也上了床。
他抱著洛冰河,說:“你睡吧。為師給你調(diào)息?!?/p>
這下抱也抱了,睡也睡了,之前那點小脾氣該沒了吧?
沈清秋閉上雙眼,將全身靈息調(diào)至最平緩的狀態(tài),傍晚的潮水一般,柔和地沖刷著洛冰河的靈脈。
黑暗之中,一雙清粼粼的眸子冷光閃爍,良久都未闔上,直勾勾注視著安然閉目的沈清秋。
沈清秋的長發(fā)散落在他手臂和指間,他抓住一縷黑發(fā),慢慢收緊,無聲地用口型重復(fù)念著這個名字。
沈清秋。
沈清秋。
一絲詭異陰戾的弧度在他唇角驀然勾起。
靜默的笑意在“洛冰河”臉上越擴越大。
他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極其有趣的玩意兒,目光灼灼發(fā)亮,帶著一點近乎殘忍的興奮之色。
這一晚,沈清秋的夢境,繁復(fù)而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