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楚晚寧身后咫尺遠(yuǎn)的地方飛掠著，說道：“師尊?！?/p>

“怎么?！背韺幍?。

前世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說的，但是墨燃也不想讓楚晚寧心里不舒服，他想了想，便決意將自己內(nèi)心一半的真情實(shí)意告訴楚晚寧：“師尊，葉忘昔她是個(gè)特別好的人，她在軒轅閣一擲千金，救了一個(gè)素不相識(shí)的女子，這事兒你也是知道的?！?/p>

“嗯?！?/p>

“但葉忘昔喜歡南宮駟，師尊瞧不瞧得出來？”

“……還行吧，今晚算是看出來了?！?/p>

“師尊看出來了便好。我因?yàn)樵缇椭廊~姑娘的真實(shí)身份，所以一直明白她的心意。再說宋秋桐這個(gè)人，她之前是不知道葉忘昔身為女子，所以對她也只是敬畏而已，并沒有什么歹念。但是若是她嫁給了南宮駟，那么儒風(fēng)門便不一定再會(huì)對她保守這個(gè)秘密，以宋秋桐的心性，她必然視同樣喜愛南宮駟的女子為眼中釘?！?/p>

墨燃頓了頓，他想到了前世，宋秋桐覺出了自己和楚晚寧的私密情愛，心中妒恨，竟然趁著自己不在宮內(nèi)，將楚晚寧的十枚指甲生生拔斷。

這樣的女人，葉忘昔落到她手里會(huì)怎樣？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宋秋桐做的惡事，就都跟拔指甲一樣，不會(huì)惡得太聳人聽聞，足夠讓她躲在別人更大的惡行后面，足夠讓她在別人的惡行后頭茍延殘喘。

這世道，行善和作惡一樣，都是天掉下來個(gè)子高的頂著，先砸死最善良的人，比如楚洵，被一雙雙弱者的手推出去。先砸死最惡毒的人，比如踏仙君，天下共伐，萬人誅殺。

可是，若不是那一樁又一樁的小惡堆積起來，歲月洪流中，若不是那一個(gè)又一個(gè)不算窮兇極惡的惡人，在墨燃身上砍下一刀又一刀傷疤。

那么，這個(gè)世上，真的會(huì)滋生出踏仙君墨微雨嗎？

楚晚寧道：“管這件事，你就不怕引火焚身？”

墨燃也知道這一次自己露的鋒芒太盛了。

可是葉忘昔是他前世拖下血海的，這輩子，縱使儒風(fēng)門榮辱興衰與他無關(guān)，他也欠了葉忘昔一條人命，所以即便出格，即便會(huì)惹人懷疑，他也義無反顧地去做了這件事。

不止楚晚寧，他想要他前世虧待的人，都過的好一點(diǎn)，他仍奢望著自己能贖罪。

“怕倒是怕的?！蹦颊f，“但我既然知道了真相，總想求個(gè)心安?！?/p>

楚晚寧雖仍覺得墨燃此舉太過冒進(jìn)，但聽他這樣說，也就沒有再多想，正巧此時(shí)，風(fēng)中忽然傳來一股濃郁的腥甜味，與之同生的還有前方驟然起來的某種強(qiáng)悍靈流。

還未及楚晚寧反應(yīng)，墨燃已變了顏色，他低聲道：“不好。是珍瓏棋局！”

“在那個(gè)方向?！?/p>

濃重的黑夜里腥風(fēng)彌漫，天空中那道裂痕里已有鬼魅橫行爬出，地面升起了五道沖天光柱，分別是金木水火土五道，和彩蝶鎮(zhèn)驚變時(shí)如出一轍。

楚晚寧目光沉寒，說道：“是他?！?/p>

墨燃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金成池，桃花源，彩蝶鎮(zhèn)……五載消停，而今復(fù)出，是那個(gè)一直潛在幕后的人，那個(gè)假勾陳！

但是墨燃心中隱約有一種感覺，這次的珍瓏棋局和前幾次完全不同，沒有任何掩飾，沒有任何偽裝……那個(gè)人，似乎覺得勝券在握，志在必得。

林中鳥雀驚起，撲棱著羽翅四下逃散。墨燃發(fā)足疾奔，和楚晚寧一前一后朝天裂之下趕去。

離得近了，看到裂痕中滾滾涌出的魑魅魍魎，墨燃喃喃道：“無間地獄……”

這次開的，竟和五年前彩蝶鎮(zhèn)一樣，依舊是無間地獄！

墨燃幾乎是倉皇地回首，一把抓住楚晚寧的臂腕：“師尊，你不要過去！”

“……別說傻話了。”

墨燃也知道這是傻話，但是他兩番人生，見過兩次無間天裂，那兩次天裂的后果都像噩夢揮之不去，如今見到這第三次，他如何能夠不擔(dān)憂？

可“你不要去”這種話，說了又有什么用。

一個(gè)人的心性是極難改變的，楚晚寧這種人，哪怕給他千次萬次選擇的機(jī)會(huì)，他都不會(huì)在災(zāi)劫面前掉頭逃避，因此墨燃望著楚晚寧，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楚晚寧看了他一眼，說道：“放心，我會(huì)謹(jǐn)慎行事?！?/p>

言畢，抬手召出天問，金色華光在他修長之間熠熠流淌，花火四濺。

墨燃緊緊盯著楚晚寧的目光，終是嘆了口氣，手中亦起一道刺目光華，見鬼破空而出，握于墨燃指尖，火紅色的光輝和天問的金光交相輝映，兩把武器隔世相見，俱已沉穩(wěn)強(qiáng)悍，勢不可當(dāng)。

“……好，我知道了，我不勸你。師尊要做什么，我都陪著你?！?/p>

璀璨靈光照映在他們眼中，烈紅灼燒著流金，流金暈染著烈紅。

“我和師尊一起?！?/p>

楚晚寧看著墨燃傻愣愣要與自己同戰(zhàn)的模樣，覺得又是溫暖，又是無措，墨燃眼中的情感太多了，有的仿佛早已不是師徒之情，但他又不敢確定多出來的感情是什么。

于是他抬手，戳了戳墨燃的額頭，說道：“沒有獎(jiǎng)勵(lì)?！?/p>

墨燃愣了片刻，把楚晚寧的手拉下來，握在掌中的時(shí)候，竭力克制才沒有湊到唇邊親下去，他笑道：“嗯，沒有就沒有，走吧?！?/p>

神武靈光猶如夜中仙影，金紅相漸，頃刻掠至狩獵密林的腹地核心。

甘泉湖。

楚晚寧和墨燃收勢掩息，藏匿在橘樹林里，往那邊看去。供養(yǎng)著湖水的靈流被截?cái)嗔?，?yán)酷寒夜里，湖面結(jié)了一層厚冰，四周分別繪有四個(gè)陣法，各插一柄光彩流曳的武器。

楚晚寧低聲道：“四把屬性不同的神武？”

墨燃先是一愣，而后道：“這五年間的神武被盜案，果然和他有關(guān)……”

“可是彩蝶鎮(zhèn)的時(shí)候他用的明明還是活人心臟，怎么忽然換了陣法？”

墨燃正想說什么，嘴卻被楚晚寧抬指點(diǎn)?。骸班渎?，看那邊?！?/p>

順著他的目光瞧過去，墨燃看到了一群儒風(fēng)門的近衛(wèi)正在遠(yuǎn)處湖面慢慢行走，而之前到密林中狩獵的青年修士們也都在其中，他們胸口抽離出源源不斷的靈流，朝著不同屬性的神武匯聚而去，這些強(qiáng)悍純粹的靈力讓那一把把神武的光亮不斷增強(qiáng)，光芒直通霄漢，而后在夜空中扯開一道巨大的裂縫，把無間地獄的口子瘋狂地撕咬開來。

墨燃睜大了眼睛：“他們在干嘛？”

“看樣子這些近衛(wèi)都已失了神智，似乎是被珍瓏棋局操控了?！背韺幟夹木o蹙，神情悒郁，目光在人群里掃視著，忽然頓住。他臉色驟然間變得蒼白，竟是一反常態(tài)，緊緊攥住了墨燃的肩膀，手指顫抖。

“……”

“怎么了？”墨燃扭頭，片刻后，他看到一個(gè)熟悉的身形行走在人群之中，悚然道：“薛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