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寧問他：“你去哪兒？”

墨燃側(cè)過半張臉笑：“去買些東西，很快就回來?！?/p>

“仙君——”

“算了，隨他吧?！背韺帄A了一塊煎豆腐，淡淡地說道。

雖然這兩位仙君是一塊兒來的，但誰的地位高，誰的地位低，誰說話分量更重，明眼人都瞧的出來，更何況楚晚寧天生長得便有些肅冷，既然他開口了，村人也就不好再多問，由著墨燃去了。

用過了飯，眾人三五成群，要么在地里頭嚼煙葉子，要么就瞇著眼打盹曬太陽，農(nóng)婦聚著一塊織御寒衣物，孩子們騎著竹馬嘰嘰喳喳地玩鬧，一只瘦不拉幾的家貓滿懷期待地在地上嗅著，粉紅色鼻尖一抽一抖，支棱著耳朵，它想在殘羹冷炙里找一些用以果腹的吃食。

楚晚寧捧著被熱茶，靠著一座谷堆在歇息，見那貓瘦小得可憐，便向它招了招手，想給它弄些東西吃，可惜它對(duì)生人很是警覺，見楚晚寧抬起手還以為是要打它，刺溜一聲就竄遠(yuǎn)了。

楚晚寧：“……”

他長得有這么兇？貓都不待見？

正無不陰沉地托腮想著，忽聽到銅片叮當(dāng)?shù)穆曇簟Ａ鈨号d高采烈地也捧著一杯茶，坐到了楚晚寧身邊。

楚晚寧轉(zhuǎn)頭看她，沒有太多表情。

這個(gè)姑娘十分俏麗，更難得的是她并不瘦弱，是窮鄉(xiāng)僻壤難得能出的豐滿女性。她也很懂得打扮自己，沒有余錢買佩飾，她就揀了些細(xì)碎銅皮鐵片洗干凈了，磨成溫潤的圓環(huán)，串在衣擺上，走起路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作響，陽光下泛著燦爛的光。

“仙君?！彼嗌八?，聲音像熟透的漿果。

楚晚寧道：“何事？”聲音像清冷的煙霧。

菱兒為他的不近人情而微微一愣，但隨即粉飾太平，笑道：“沒什么，看仙君一個(gè)人坐著無趣，想來陪仙君說說話?！?/p>

“……”

楚晚寧不認(rèn)為自己長著一張和藹可親的臉，那只貓大概就是最好的佐證。但人和貓畢竟是不一樣的，貓不會(huì)算計(jì)，人卻可能別有所圖。

果不其然，菱兒與他不痛不癢地講了一堆有的沒的之后，似是隨意地問了句：“仙君，你們死生之巔……要收怎么樣的人當(dāng)?shù)茏友?？你看我這樣的……可不可以？”

楚晚寧道：“手伸出來?！?/p>

“啊……”她睜大眼睛，隨即有些興奮得照做了。楚晚寧把指尖輕搭在她的脈門處，半晌之后撤了，說道：“不收?！?/p>

菱兒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是、是沒有慧根嗎？”

“我讓你伸手，你就知道我是要測(cè)你靈核，那你自己應(yīng)當(dāng)之前也問過別人吧?！背韺幷f道，“姑娘仙緣淺薄，只怕修到耄耋之年也無法筑基，空留山中只是光陰虛度，還是斷了這個(gè)念頭為好?！?/p>

菱兒就不說話了，垂了臉，很是失落的模樣。半晌才搖了搖嘴唇，小聲道：“多謝仙君指點(diǎn)?！?/p>

“不謝?！?/p>

她默默地走了，楚晚寧看著她的背影，心情有些復(fù)雜。對(duì)于下修界的許多人而言，他們會(huì)比上修界的百姓更渴望能夠躋身仙門，因?yàn)樾尴蓪?duì)上修界的人來說不過是為了光宗耀祖，搏出一個(gè)好聲名。

但對(duì)于下修界的人而言，有的時(shí)候卻意味著保命。

楚晚寧靠著谷堆，又喝一口茶，如今天氣已轉(zhuǎn)涼，才這么一會(huì)兒沒喝，茶水已經(jīng)漸冷了。他三兩口飲盡，閉上眼睛想小憩一會(huì)兒，然而昨天晚上睡得太遲，今天又忙了一上午，這一睡就成了深眠，轉(zhuǎn)眼大半日過去。

待他再次醒來的時(shí)候，天空中已是一片血色，樹梢上昏鴉嘲哳，田壟間只剩了整齊的稻梗子和飄落的谷屑。

楚晚寧一驚，驀然睜大了眼。

他居然靠著谷堆一覺睡到了黃昏，大約是因?yàn)樗矸菔谷?，那些農(nóng)人也沒有好意思去叫醒他，非但由著他這么睡，還有人怕他著涼，給他身上蓋了件衣裳。

“……”

衣裳……

楚晚寧想要坐起來，鼻尖卻忽然傳來熟悉的味道，他回過神來，垂了眸去看那件衣袍，料子很粗，但洗的干干凈凈的，針線罅隙里縈繞著皂角清香。

是墨燃的衣服。

不知為什么，明白過來這一點(diǎn)后，楚晚寧原本要坐起來的動(dòng)作又棄止了，他放松背脊躺了回去，半張臉掩在衣袍下面，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微微瞇縫著，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真是瘋了。

他瞇著細(xì)軟的睫毛，在地頭田間找那個(gè)人的身影。他很快就找到了，畢竟如今墨燃出落得這么英俊高大，站在哪里都會(huì)顯得十分惹眼。

那年輕男人正在幫村長他們把割好的稻子抱到牛車上去，他背對(duì)著楚晚寧，大約勞作了一天實(shí)在有些熱了，他和其他農(nóng)人一樣，把外袍和上裳都脫了，裸?露著精壯的、蜜色的背脊。

熟燙的夕陽下，他寬闊的后背洇著熱氣，汗水順著肌肉聳動(dòng)的紋理緩緩滑落，淌到腰窩里，蜿蜒到緊實(shí)的腰線下……

他像火熱的鐵，像爐中的炭，把所有柔情蜜意都燒成蒸騰的雄性?欲望，楚晚寧遙遙看著，眼底漸漸就淡去了其他所有的景象，只剩下那人鮮麗的皮毛，流暢如獵豹的肌肉，還有和村長說笑時(shí)偏過的半張臉，梨渦融融，目光良善，瞧上去英俊又迷人。

似乎感到背后的目光，墨燃回過頭來，楚晚寧連忙閉上眼睛，裝睡。

心跳卻快得像一場(chǎng)急雨，耳邊都是隆隆的血液聲。

過了好一陣子，他從悄悄地張開一道縫隙，自睫羽簾子下頭張望。墨燃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了，菱兒從壟上朝他走過去，眼波含羞，遞給他一塊手帕。

“仙君，擦擦汗吧?！?/p>

墨燃正抱著一摞稻草往車上運(yùn)，聞言笑道：“太忙了，等一會(huì)兒。”

菱兒顯得很高興，就站在他旁邊看著，時(shí)不時(shí)伸出手去搭一把。墨燃對(duì)于這個(gè)姑娘的熱心頗感意外，說道：“謝謝你?！?/p>

她更加欣喜，身邊這個(gè)高大壯實(shí)的男人身上，散發(fā)著觸手可及的陽剛魅力，她聽見他的呼吸，看著他張弛有度的肩膊，不由自主地就紅了臉，一時(shí)也忘了什么男女授受不親，攥著帕子柔聲道：“仙君，你的汗要是再不擦，都要淌到眼睛里去啦?！?/p>

墨燃忙忙地說：“沒手，沒手?！?/p>

“我來替你擦……”她話還未說完，就感到背后一陣寒意。

楚晚寧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來到了他們身后，他肩頭還披著墨燃的黑色厚外袍，眉目間懨懨的，帶著些剛蘇醒時(shí)的戾氣，他說：“墨燃?！?/p>

“啊？”方才還沒空的人，立刻放下了稻谷，揉著鼻尖回頭，在看到楚晚寧的瞬間展顏就笑，“師尊總算是醒了。”

楚晚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不冷？”

墨燃笑著說：“熱?！?/p>

他話音剛落，攢在烏黑眉毛間的那滴汗珠就淌了下來，一不留神，淌到了他的眼睛里，他哎呀一聲瞇起一只眼，用另一只眼精亮而執(zhí)著地望著楚晚寧。他當(dāng)然不好意思問一個(gè)姑娘家借手帕，便央楚晚寧：“師尊，我的眼睛……”

“我手帕洗了?！?/p>

“……”

菱兒見狀忙道：“那用我的——”

楚晚寧卻沒有理會(huì)她，徑直上前。他神情寡淡，卻欺身仰頭，抬起素白的衣袖，攥著袖口，細(xì)細(xì)地，替墨燃擦了眉眼。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chǎng)《愛究竟是什么意思》

師尊：……不知道。

薛蒙：夸我，往死里夸我，就是愛。

師昧：唉，覺得我不是黑心蓮的就是愛。

梅含雪：能幫我爭(zhēng)取到男一號(hào)，就是愛。

南宮駟：收禮只收瑙白金，愛我的狗就是愛我。

葉忘昔：……能喜歡我，超過喜歡狗？

狗子1.0：（咬筆桿子）……唉，誰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借本座抄抄。

狗子2.0：我覺得我很快就要參破這道題的答案了。

狗子0.5：……（不耐煩）這什么鬼題目？——“受究竟是什么意思？”看不懂，什么鬼，拿走，滾滾滾。

劉公公：（小聲）陛下，這個(gè)念“愛”，不念“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