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本座再見天裂

南宮駟面色不悅，目光沉熾，像翻滾著鐵水。

他的視線逡巡而過，在墨燃烈紅色的神武上停駐片刻，旋即移開。

“這誰？”

葉忘昔道：“他是死生之巔的公子，姓墨?！?/p>

“墨？”南宮駟皺了皺眉頭，“幾年前剛撿回來的那個？”

“嗯?！?/p>

南宮駟瞥了葉忘昔一眼：“你認識他？”

“桃花源曾同住一院。”

南宮駟冷笑一聲，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只是葉忘昔見他這般反應(yīng)，清俊臉龐蒼白了幾分，睫毛垂落，而后抿唇不語。

“既然他要再等，那買他個面子好了。”南宮駟說道，“小小年紀就是神武之主，我倒想看看是他有什么能耐?！?/p>

墨燃卻沒空理會儒風(fēng)門，他回過身去，衣袂在風(fēng)中獵獵翻抖。結(jié)界已經(jīng)破了，剩下的時間不會太多——

楚晚寧，你還沒好嗎？

唰！羅纖纖的指爪勾破了紗簾，白帛飄飛，素色緞子被震成千片落雪。

楚晚寧只覺一陣極為熟稔的氣息襲近，驀然反應(yīng)過來，睜大了雙眼：“天問？！”

不。

不是天問。

他與她交手，她身上有種似極了天問的靈力。

陳家大宅內(nèi)帳如薄靄，鎖著一個生魂，一個厲鬼。堪堪交手十余招，楚晚寧心中謎團逐漸云開霧散，陡然間想通一節(jié)，醍醐灌頂，驟時明白。

“摘心柳……”

羅纖纖早已死了，火化成灰，當(dāng)時就只能依靠著陳老夫人的肉體作祟。沒理由現(xiàn)在反而能化出原貌。

那個神秘人，是拿了一段摘心柳的枯藤，給她暫塑了個居舍，用以還魂。

外頭烹熟的人心，蒸騰的煙霧。金，水，火，土，都在等著羅纖纖這個“木”，摘心柳之身。

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難道他費盡心機，只為讓羅纖纖能重得肉體，殺去鬼界與陳伯寰雙宿雙飛嗎？誰能為了她做到這個地步？

她的親人早就都死了。

親人……

親人??！

楚晚寧心中一動，血液激涌。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當(dāng)時見到羅纖纖時，她與自己說過的一段話——

她有一個哥哥，很多年前，便走失了……

是他嗎？

“擋我者，不可活！”

羅纖纖是實體，楚晚寧是生魂，雖然她的靈力遠不及他，但以實對虛，終究一時難分高下。

眨眼間，她鮮紅的指爪又直朝著他的心腔刺來，恐魂魄受損，楚晚寧驀地閃避開，反手在她額角一點。

“沒用的，你試多少遍都一樣！凈化咒傷不到我！”她獰笑著，仰天長嘯，引召四面八方的彩蝶鎮(zhèn)尸群。

“爾等孤魂野鬼，何不聽我號令！咸集于此，飲血屠戮！”

可怕的嚎鳴聲驟然響起，彩蝶鎮(zhèn)雜亂無章，胡亂暴動的無心僵尸聽到她的召喚，紛紛朝著陳宅涌來。

僵尸如潮水，此起彼伏，嘶吼如驚濤，淬于風(fēng)中。這令人遍體生寒的吼喝聲，便如那沙場吶喊，剎那間傳遍百里，無論結(jié)界內(nèi)外，皆能聽清。

界外，眾仙士盡是悚然。

界內(nèi)，楚晚寧孤身應(yīng)戰(zhàn)。

他只影一人，魂魄伶仃，一襲白衣立于羅纖纖對面。她在縱情長笑，眼底盡是瘋狂與兇煞。他君子如竹，聞百鬼行來而不色變，只是眉宇壓得很低，眸間似籠一層陰霾。

“羅纖纖，你還記得你曾經(jīng)對我說過的一些話嗎？”

“嗯？”她似乎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不由微愣。

楚晚寧在她出神間，已是白衣招展，掠上了陳宅庭院之頂，一雙纖塵不染的絲履落在檀黑瓦沿。

“你曾說過，你從未想過要當(dāng)個厲鬼，也說過，你并不曾想害人?！?/p>

余音落，四野風(fēng)颯。

楚晚寧舉目望去，黑壓壓的尸潮自八方涌來。他微微蹙起眉，忽然間廣袖一召，陰風(fēng)吹著生魂的衣擺簌簌翻飛。

他兩手之間，驀地亮起一籠金色輝光。

“得罪了?！?/p>

忽然間，萬道柳藤拔地起?。?/p>

彩蝶鎮(zhèn)血水橫流，死尸遍布的地面，暫態(tài)裂開千萬道口子，一根又一根粗壯的柳樹破土而出！它們無不流溢著耀目金光，猶如成千上萬的鎖鏈，將疾奔的尸群一一扼住！

楚晚寧雙目闔實，長發(fā)在溪石寒雪般的面容前吹得紛亂。

他低沉道：“天問，萬人棺?！?/p>

驀然抬眼，目如焰電。

那排排金色垂柳，忽然光明大熾，無數(shù)茂密的枝葉叢叢生出，將那些猶在咆哮掙扎的僵尸困頓其中，緊接著，每一棵柳樹都裂開了一道縫隙，隨著裂縫洞開，樹木將死人統(tǒng)統(tǒng)裹挾其中，猛然封印。

萬人棺。

最大的一株垂柳，自陳家宅院中心拔起，似利箭逐風(fēng)，追著不斷閃躲的羅纖纖而去。

但那羅纖纖得的是摘心柳做的身子，摘心柳、天問、見鬼，乃出一體，都是勾陳上宮自神界帶入凡間的樹種，一時間天問化出的萬人棺竟追不上羅纖纖那嬌小迅敏的身影。

她艷紅的繡金鳳袍在風(fēng)中翻滾如浪，巨柳隨之越拔越高，刺破結(jié)界，直沖霄漢。

結(jié)界外的人被這裂空之木驚得啞然，有靈力弱的，已經(jīng)支持不住，被宗師級強悍的氣息鎮(zhèn)得雙膝發(fā)軟，撲通跪地。

隨著天問之靈化出的柳樹越長越高，幾可上接皓月，楚晚寧的靈力已釋放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彩蝶鎮(zhèn)周圍的修士有的已眼瞳流血，就連南宮駟這樣的修為，竟也難以呼吸，胸悶心慌。

南宮駟咬著牙：“死生之巔，竟有這樣的人物？玉衡長老？”

李無心在旁邊定著心氣，他畢竟是一莊之主，尚且能撐，說道：“南宮公子，這個人，是楚晚寧??！”

“什么？！”

南宮駟在如此強壓下，陡然驚駭，竟“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是楚……宗師？”

“少主，莫要再多言?！?/p>

見他受傷，葉忘昔抬起手，點了南宮駟兩個穴位，又輸與他些許靈力。豈料南宮駟并不領(lǐng)情，猛地掙開他，狠狠一抹唇上的血，道：“你別碰我?！?/p>

“……”

“葉公子，還是我來吧?！彼吻锿┦堑敲廊讼苡绊懖淮?，她盈盈上前，一雙眸子嬌怯地望瞭望葉忘昔，小聲自薦道。

葉忘昔卻不似與她初見時那般友善，竟然沒有去理睬她。

宋秋桐在他這里碰了釘子，又轉(zhuǎn)頭去水眸汪汪地看南宮駟，南宮駟對她的態(tài)度卻比初時好了不少，但也道：“不需你幫忙。我只是多年未見故人，一時吃驚。沒那么虛弱，你要有閑暇，照顧別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