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見那些個賀禮幾乎堆滿了半個院子,不由得咋舌,忍不住問肖玨:“不是說你不近人情,在朔京城里人緣不佳,怎生還有這么多的賀禮?昨日究竟是來了多少人?”
肖玨不說話,唇角微勾,看著似有得色。
“我先去瞧瞧都有什么好東西?!焙剃陶f著,就走到青梅身邊。原先做“禾如非”時,皇上的賞賜極多,不過都還沒捂熱,也就給抬到禾家的庫房里了。后來又做了“禾大小姐”,家里窮的叮當(dāng)響,這般坐擁金山的豐收喜悅,的確是許久未見。
青梅亦是很興奮,大抵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多好東西,不住地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與禾晏分享。
“少夫人,你看這個,這個花盆是用琉璃做的哎!”
“這個人參一看就很貴!”
“還有這尊花瓶,奴婢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花瓶,這個寶石是真的嗎?”
小丫頭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禾晏跟著翻了幾下,竟被她翻到一個熟人送的東西。
是濟(jì)陽城的穆紅錦和崔越之所送,是一整副珍珠頭面,濟(jì)陽靠水,盛產(chǎn)明珠。珍珠粒粒飽滿豐潤,璀璨奪目。甫一打開箱子,差點晃花了人的眼睛,崔越之財大氣粗,穆紅錦又霸道大方,送這樣的重禮的確很符合他們的手筆,就是禾晏瞧著,有生之年,她應(yīng)當(dāng)不會戴著這幅頭面出門了。這要是戴出去,就是明晃晃的將銀票頂在頭上,這不是招人來搶么?實在是很招搖。
她又往下翻了翻,翻出了一小壇酒,是金陵城的花游仙和采蓮所贈,是當(dāng)初他們曾嘗過的碧芳酒。只是這壇碧芳酒,是陳年佳釀,已經(jīng)放了七年了,若非此次肖玨與禾晏大喜,花游仙原是舍不得拿出來的。
禾晏將這一小壇碧芳酒放在身側(cè),聽見青梅道:“少夫人,你看這個!”
禾晏側(cè)過去一看,一時愣了一下。
這是一幅極長的刺繡,整副刺繡有半人來高,上頭繡著并蒂蓮下,鴛鴦一雙。繡工格外勻整,色彩亦是華美明麗。這樣一幅刺繡,要繡下來,絕不是一件容易事,只怕許多繡娘一起白日黑夜的趕工,也要月余才勉強。
這刺繡卷軸邊,還有一封信。禾晏拆開信來看,原來這幅刺繡是從潤都送來的,繡這并蒂鴛鴦圖的,正是當(dāng)初被禾晏從李匡手下救回來的那些俘虜女子。潤都才打過仗不久,城中一片蕭條,是潤都知縣趙世明找了絲線,請那些女人們縫制,好做肖玨與禾晏的新婚賀禮。
看樣子,那些女人過得還不錯。
禾晏也替她們高興,將信收起來,囑咐青梅將這幾樣她特意挑出來的搬到自己屋里去。才站起身走到肖玨身邊。
肖玨待她走近,微微揚眉:“可還滿意?”
禾晏搖頭。
“哪里不滿意?”
“肖都督,人人都送賀禮,你怎么不送我?”禾晏故意道。
她這本來也是隨口玩笑,不曾想此話一出,肖玨不疾不徐的開口:“你怎么知道,我沒有賀禮?!?/p>
禾晏愣了一下,試探的問,“你不會還真的準(zhǔn)備了賀禮吧?”
肖玨抱胸看著他。
禾晏呆了呆,“你不是送過聘禮了嗎?還給了你的傳家寶黑玉,這都不夠,是還要送什么?”
她心里有點慌,難道有生之年,這紅顏禍水的名頭還真要戴在她腦袋上取都取不掉?蒼天大地,她可什么都沒做!
肖玨見她如此,扯了下嘴角,往另一頭走去,禾晏急忙跟上,“肖玨,你到底要送我什么?”
正走著,陡然間腳下被個什么東西攔住,禾晏低頭一看,一只黃犬正咬著她鞋面上的花珠。
“二毛?”
之前夜探禾府過后,禾晏是將逃出來的二毛暫且托付給了肖玨。沒想到如今二毛在肖家才呆了沒多久,已經(jīng)圓了一圈,腦袋上的一撮毛不知道被誰用紅繩扎了個啾啾,格外喜慶,同從前判若兩狗,禾晏差點沒認(rèn)出來。
二毛見禾晏低頭看自己,興奮地沖她叫了兩聲,可惜沒聲音。又撲到院子里打了滾兒,開始咬著尾巴轉(zhuǎn)圈圈。
禾晏無言片刻,這狗還真拿自己不當(dāng)外人,這么快就習(xí)慣了,不過可見在這里生活的很滿意。想來再過不久,就可以跟那只叫“湯圓”的豬媲美。
“你父親和弟弟住的新宅,已經(jīng)找到了。”身側(cè)傳來肖玨的聲音。
禾晏回頭:“林雙鶴不是說,還要過幾日么?”
“他忙得很,哪里顧得上幫你的忙。”肖玨淡道:“我已經(jīng)讓人去幫忙搬家,應(yīng)當(dāng)這兩日就可以住進(jìn)去。”
“哎?這么快?是在什么地方?”
“離肖家一條街的距離?!?/p>
禾晏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等一下,你說,離肖家一條街的距離?”
肖玨垂眸看向她,“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就是……”禾晏腦子一時有點亂。
“離肖家近,你日后就可以隨時回去,爹和云生想要過來看你,也很方便?!毙かk蹙眉:“你好似并不滿意。”
禾晏望著他,一時沒有說話。
出嫁的姑娘隔三差五往娘家跑,傳到外頭是要被人說閑話的。她前生嫁到許家時,從出嫁到最后溺死,統(tǒng)共也只有回門的時候回去過一次。不過,她前生倒也沒有什么理由回去就是了。
不過禾晏確實沒想到,肖玨竟然干脆將宅子買到了肖家的對面,這舉動要是傳出去,也不知道外頭人會如何說他。如那些嘴碎的閑人,說不準(zhǔn)會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禾晏身上,這不懂規(guī)矩、離經(jīng)叛道的新婦之名大抵是要落在自己身上了,不過,禾晏竟然一點都不生氣。
甚至還很高興。
“你若不喜歡……”
“我很喜歡!”她脆生生的道。
“你的表情似乎并不這樣想?!毙かk有些懷疑的看著她。
禾晏抓著他袖子的手順勢挽住他的胳膊:“肖玨,我好感動?!?/p>
“你將我爹、我弟弟,甚至我的狗都照顧的這樣好,老天爺莫不是看我上輩子過的太慘了,這輩子就把你送到我身邊。”
肖玨無言半晌,道:“所以照顧你的狗就能讓你感動是嗎?”
“話也不能這么說,”禾晏望著在院子里撒歡的二毛,心中一時感慨萬千,“不過我從前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你居然是這么好說話的人?!?/p>
世人傳言多不可信,所謂的不近人情、心狠手辣,全都是以訛傳訛,她前生小心翼翼的做人妻子,旁人都告訴她,要為女孝,為妻賢,為母娘。要清閑貞靜,守節(jié)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要恭順柔和,去妒寬容,要敬身重義,賢智婉娩……她不知道第一個為女子套上這些枷鎖的人究竟是誰,但這婦容婦德,似乎已經(jīng)傳下了千百年,以至于人人都認(rèn)為這一切理所當(dāng)然。
人人都是如此。
但肖玨從一開始,就將這枷鎖打開了。她原來不知道,做人妻子還可以做成這樣,自由自在,暢快飛揚。
肖玨姿態(tài)挺拔,聞言,另一只手將禾晏挽著他的手落下,又用自己的手心覆了上去。
十指相扣的瞬間,像是一小朵雪花停在心上,飛快的掠過,留下一點蜻蜓點水般的癢。
“不必感動,”他淡淡開口,“畢竟你不開心的時候,你的夫君還會將他會的技藝用來討你歡心?!?/p>
禾晏:“……”
“眼里容不下別人,獨寵你一人?!?/p>
禾晏:“.…..”
她這回是確定了,肖玨果然是賢昌館第一,不過就在濟(jì)陽說了一次,她自己都忘了,肖玨居然還能記得一字不差。
她反扣住肖玨的手,像是要這樣一直與他天荒地老的牽手下去,笑瞇瞇的回道:“那沒辦法,烈女怕纏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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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我超兇的.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