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坐在最高處的君吾,對此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不太可能。
靈文殿經(jīng)手的所有卷宗,他都是可以直接查看的,如有造假,他真的會覺察不了端倪呢?
也許,一開始他就有所覺察了,只是當(dāng)時水師的地位并沒有威脅到他,事情才沒被捅出來。如果早早被捅出來了,師無渡被貶,又會上來一個新的水師。新水師可不一定有這么大的把柄和禍患能被抓住了。
水師犯下這么大的事,幾乎瞞天過海,安然無恙了許多年,偏偏在他在上天庭開始橫著走以后,才被揭了老底,教賀玄一把摘了他的頭顱。
如果君吾想除掉水師,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他只需要靜靜看著水師越來越興風(fēng)作浪、肆無忌憚,在師無渡觸碰到他的容忍線時,把換命之事的情報透露給賀玄。
賀玄自然會為他自己和他死去的親人們復(fù)仇。
花城道:“至于他在銅爐齊聚萬鬼,欲煉絕出世,則可能是因為……”
謝憐回過神來,道:“……制衡?!?/p>
花城道:“嗯。一方面,他大概很樂意看到惡絕出世為禍人間;另一方面,只要有東西為禍人間,就會有人祈愿?!?/p>
而只要信徒祈愿,神的法力,就會更強!
國師嘆了口氣,道:“每次銅爐開山,我們四個都會去阻攔,但也不是次次都能成功。這次更是……搞太大了。
“那些從銅爐里噴出的烏庸怨靈,他殺了小部分,用縮地千里送走大部分,再把其他人都派走,他自己則留下檢查和銷毀一些東西。他猜到我會去找你,處理完銅爐山那邊就趕過去,果然先把我拿住了。
“我想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烏庸國已經(jīng)浮出水面,以他的警覺性,多半又要再給天界換一次代,你們再繼續(xù)毫不懷疑無一覺察下去,遲早也被埋進(jìn)仙京下面當(dāng)?shù)鼗?。剛好風(fēng)信那小子帶了紅鏡,就拼死一試了。原本他法力越來越強,紅鏡已經(jīng)照不出他臉上的東西了,但因為他前不久才和那三座山怪斗過,人面又被啟動了。
“差不多我都說完了,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殿下?!?/p>
謝憐凝思中,花城道:“我有。國師,你的烏庸語,還記著嗎。”
國師道:“烏庸國已經(jīng)被遺忘了,沒有人再使用它的文字和語言,所以我和我的三個朋友早就學(xué)了新的,否則根本無法知道太子殿下想干什么,對付那些亂七八糟的妖魔鬼怪也會有很多困難。但原來的都還記得,只是很少用了。”他坦言道,“也不太想用?!?/p>
謝憐想起,原來那時國師對山怪說的“太子殿下沒救了”,“就快覺醒了”,真的不是指他,而是指附在郎螢身上、一路邊走邊殺、汲取力量恢復(fù)的白無相。
口吐人言的食尸鼠,當(dāng)時列出的可能用記憶感染他的幾個人選里,果然中了,而且中了兩個:君吾和白無相。
而在萬神窟中,做出風(fēng)信和慕情的假皮,對白無相肯定不是什么難事。因為君吾當(dāng)然對他們了若指掌!
謝憐道:“他……似乎一直想引導(dǎo)我認(rèn)為自己就是烏庸太子本人,或是他魂魄的一部分?!?/p>
國師道:“他當(dāng)然想。既然烏庸國的存在已經(jīng)瞞不住了,誰看到仙樂太子和烏庸太子都會覺得二者很像,往你身上引再好不過了。而且,只要你開始自我懷疑,懷疑自己的本心、行為和目的,他就可以把你往他想要的方向引。
“如果你認(rèn)為:‘我就是烏庸太子’,你重復(fù)他命運軌跡的可能性就更大。是他主動引導(dǎo)著你,想讓你走他走過的路,而不是你們的路冥冥之中相似。
“他不可能容忍你們?nèi)绱酥嗨?,走的路卻不一樣。”
許久,花城道:“都說了,一點都不像。”
國師轉(zhuǎn)向他道:“你這個年輕人,你怎么回事?”
謝憐一怔,心道:“怎么了?”
國師仿佛終于忍不住了,擼起袖子對花城語重心長地道:“從剛才起我就想說很久了,你這個年輕人,笑容為什么一點都不真誠?不要以為你是絕境鬼王就可以對我沒禮貌。絕境鬼王是很珍稀,但是我有多少歲你知道嗎?當(dāng)然是我這種歲數(shù)的長輩更珍稀?!?/p>
“……”
花城挑了挑眉。
謝憐揉了揉眉心,道:“師父啊,三郎他也不是沒禮貌,他只是……”他只是對別人假笑慣了。
國師對花城比了一個手勢,讓他不要過來,又把謝憐拉到一邊,嚴(yán)肅地道:“太子殿下,我看到了?!?/p>
謝憐道:“啊?您看到什么了?”
國師道:“那個巨神像上面。”
那個巨神像?上面怎么了?謝憐想了一會兒,忽然,腦袋里嗡的一聲。
借法力了!
謝憐咳個不停,道:“不是……那個只是借法力……不,其實也不止是借法力,總之就是……”
國師更加語重心長了:“殿下,你怎么回事???難道,因為你修道太久不近女色,你就改……了???”
“……”謝憐瘋狂擺手:“才不是那種原因!”
國師狐疑道:“那……難道是……天生的?這……我從沒看出來。嗯……好吧,那你這點確實不像他……”
謝憐:“???等等?也不是!”
國師吁了口氣,嘆道:“你不要怕,殿下,我不是要說你什么。我不擅長的事我是不會教導(dǎo)你的。況且你什么事都過來了,還在意這個嗎?男男女女都無所謂的,只要你自己高興就好?!?/p>
謝憐揉得自己眉心一點通紅通紅的,小聲道:“嗯……我很高興?!?/p>
國師卻又郁悶地道:“……可你找了八百年,怎么找了個絕境鬼王?”
謝憐一愣。國師道:“我不是說你眼光不好,挺好的,大姑娘小姑娘肯定都喜歡這款,但是絕境鬼王可都兇得很啊,殿下你可想清楚,這種人都是一纏上身你就永遠(yuǎn)別想甩掉的?!?/p>
“呃師父,您先等等……”
“絕對沒錯。我告訴你,我一看這血雨探花,我就知道他的命肯定兇得九曲十八彎,一山還比一山高,邪氣撲面而來令人窒息,簡直就是……”
花城在他們身后,慢條斯理地道:“簡直就是,天煞孤星,對吧?!?/p>
謝憐剛才已經(jīng)努力阻止國師繼續(xù)說下去了,但還是沒能成功,捂住了臉,默默蹭回了花城身后。
花城含笑攬住他,挑了挑眉,道:“我的笑容的確是非常之不真誠。不過,當(dāng)著本人的面說他是天煞孤星,災(zāi)星降世,掃把星到家,父母雙亡,活不過十八歲——也不太合適,是嗎。”
“?”
國師雙目漸漸睜大:“……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