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神里屋敷。
冬至一過,庭院中的景色清寂了許多,草木經(jīng)霜后顏色暗淡了不少,就連池面都覆上了層薄冰,若明鏡一般。
“綾華,我錯了,我那天一開始真的沒看到你。”熒親昵地挽著綾華的臂彎,坐得離她更近了一些,“不然我一定第一時間邀請你組隊?!?/p>
身著雅致絹織著物的綾華端坐著,在聽她這般討好撒嬌后,支起扇子掩唇莞爾一笑,說道:“你怎么還在意這件事呀,我真的沒有生氣。最后你不是還陪我一起吃了拉面嗎?還好有你一起分擔(dān),不然晚上吃這么油膩的食物我一定會長胖的?!?/p>
“怎么會,綾華的身材很完美啊,再多吃一點也完全沒問題?!彼荒樥J真,“我就非常喜歡?!?/p>
“…我也喜歡熒?!?/p>
“我也最最最喜歡綾華了,”她將頭靠到綾華肩上,輕輕蹭了蹭,“綾華這么溫柔可愛,沒人會不喜歡吧?!?/p>
“…嗯?!本c華笑著,眼神里的光卻逐漸黯淡。她拿起碟邊的菓子切,切了一小塊點心喂到熒嘴邊,“試試這個,是赤豆餡的緋櫻餅,我試著改良過配方,不是特別甜,應(yīng)該能合你口味?!?/p>
“唔…!真好吃,好細膩的豆餡,不愧是綾華!”熒就著綾華的手吃下,一臉幸福無比的滿足。
“二位,品嘗點心怎么能忘了配茶?”托馬從茶室端來茶具茶席,沏了兩碗茶放在二人身旁,“請用。”
“不愧是托馬,真細致呢?!本c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贊許道:“點茶的技藝也越來越熟練了?!?/p>
“確實,托馬的茶,讓人有種安心的感覺呢。”熒回味著口中的茶香,“溫潤平和,還有回甘。”
“作為神里家的家政官,我要學(xué)習(xí)的還有很多呢。”托馬謙遜地笑著說,“本來想試著做一下坊間流行的團子牛奶,但又擔(dān)心搭配上點心會顯得過于甜膩。”
“只要不是堇瓜味的,我覺得應(yīng)該都還好。”熒神色有些復(fù)雜,心虛地看了眼托馬,真是對不起他了,有一點點后悔上次沒能阻攔綾人可怕的決定。
托馬也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憶,心中突然一陣惡寒。
不知情的綾華則起了好奇心,她不解地微微蹙眉,問道:“堇瓜味的…牛奶嗎?突然很好奇是什么味道呢?!?/p>
真不愧是親兄妹!
“那是…神里家的孩子嗎?還是第一次看到呢?!睘榱舜蛳c華想嘗試一下的念頭,熒急忙轉(zhuǎn)移話題。她看向院中的假山下,一個小女孩安靜地坐在那里,手里不知道把玩著什么物件。
“是古田婆婆家的小孫女,”綾華說道,“這孩子的父母這幾日有事出遠門,不在鳴神島,我擔(dān)心她一個人在家無人照顧,便讓古田婆婆帶她來了?!?/p>
“這個孩子有些怕生,倒是讓我想起了小姐小時候的樣子。”托馬坐在爐邊燒茶,時不時低頭看看爐里的炭火。他神情專注,俊朗的五官隨著這份認真變得柔和起來,“可惜那時你還沒來稻妻,不然你和小姐一定是最好的玩伴?!?/p>
“我們現(xiàn)在也是最好的同伴!”熒喝完茶,將茶碗放了下來,“感覺…她有些孤單,不如我們陪她一起玩吧?”
“好啊,不錯的提議呢?!本c華站起身來,表情有些苦惱,“就是…其實我不太清楚孩子們會玩哪些游戲?!?/p>
“那溝通就交給我和托馬了,”熒借著綾華伸來的手也站了起來,她其實還不太習(xí)慣跪坐,腿有點麻。雖然綾華說過在神里屋敷她可以隨意,但在神里家這般雅正的氛圍下,她也不好意思太過于失禮?!爸x謝綾華?!?/p>
小女孩起初有些拘謹,后來在托馬的親和力影響下也變得開朗了許多。
她們?nèi)齻€人一起玩,托馬則離開去準備今晚的飯食。
“這個,”小女孩獻寶般舉起手中剛才一直忙碌的活計,“是我自己纏的手鞠哦?!?/p>
“真厲害!”熒看著那只小小的手鞠球,圖案雖然簡單,但勝在配色清新可愛,“這個要怎么玩?”
“沒記錯的話…”綾華用扇子抵著下巴,她也不太確定,“應(yīng)該是一邊唱歌,一邊互相拋著玩?”
“是像這樣,”小女孩托起手鞠,拋向熒,“大jiejie,接??!”
手鞠在幾人之間流轉(zhuǎn),不斷在空中劃出弧線,小女孩一邊拋,一邊輕輕唱著:
“來玩手鞠吧”
“來玩手鞠吧”
“一個兩個三個”
“一起為手鞠唱首歌吧”
“四個五個六個”
……
倏地,熒一個不小心用力過猛,球被她拋到了屋頂上。
“我去撿!”還沒等其他人開口阻攔,她便已經(jīng)躥上了柱子,開始攀爬。
“還是拿梯子來吧,”底下的綾華緊張道,張開手臂試圖護著她。
“沒事!我很擅長攀爬!”熒已經(jīng)站到了屋頂,小心翼翼地接近著那只手鞠。
待將手鞠握在手里,她才松了口氣,不料瓦片上結(jié)了層冰霜,她腳底一空,從屋檐上滑了下去。
本以為會痛,卻砸入了一個堅實溫?zé)岬膽驯е小?/p>
“真是的…!我才走開一會你就弄出這么大動靜!”托馬重重舒了口氣,他橫抱著她,面色有些驚嚇過度的蒼白,熒感覺到他的雙臂還在微微顫抖?!罢媸莵y來!沒受傷吧?有沒有哪里扭到?”
綾華也放松了神色,她握緊手中的扇柄,沒有說話。
“沒事,屋頂不高摔下來也不會怎樣的?!睙捎行擂蔚匦χ瑥耐旭R身上跳了下來。
“但還是不要受傷比較好吧,就算小傷,也是會疼的!”托馬依舊絮絮叨叨,一臉后怕,“還好我恰巧出來,正打算問一下你們今晚要不要吃火鍋。”
“托馬真是保護過度了,”她雙頰微紅,將手鞠還給小女孩,“不好意思啊,剛才jiejie力氣太大了?!?/p>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們興奮道:“剛才哥哥jiejie好像…好像輕小說里面寫的那樣!英雄救美!”
八重堂的業(yè)務(wù)范圍竟已經(jīng)拓展到了童書嗎?
“你們還是玩些安全點的游戲吧,”托馬把做飯的任務(wù)交給其他家仆,決定留下看顧她們,以免又發(fā)生什么意外?!耙灰嫫呤フ賳?”
“…算不算帶壞小孩?”熒與綾華竊竊私語道。
“確實…很容易沉迷呢?!本c華小聲地回她。
小女孩很懂事,看出了他們的掙扎與猶豫,主動提出:“要不要玩辦家家酒?哥哥jiejie扮我的爸爸mama可以嗎?我…我有點點想他們了?!?/p>
“什么是…辦家家酒?”綾華疑惑道。
“辦家家酒,綾華小時候沒玩過嗎?”熒解釋說道,“各自扮演不同的家庭角色,模仿一家人日常生活的游戲?!?/p>
“我…幼時沒有什么玩伴?!?/p>
見綾華有些失落,熒一眼看出她是擔(dān)心自己不會玩不懂規(guī)則影響到他們,趕緊進入游戲狀態(tài),說:“綾華想當(dāng)什么呢?”
“唔…那我當(dāng)jiejie吧,”綾華道,“我還沒當(dāng)過別人的jiejie呢?!?/p>
“那托馬當(dāng)mama,我當(dāng)爸爸!”
“啊?為什么是我當(dāng)mama啊?”
“因為,托馬很像mama嘛!”熒理直氣壯道。
“在做什么?這么開心?!?/p>
一道頎長的身影走入庭院中,在他們身前站定。
淺藍發(fā)色的俊美青年身著一襲白色正裝,腰配長刀,氣質(zhì)高雅清正,正微笑地看著他們。唇邊的一顆小痣并沒有損壞這張臉的完美,反而更添了一絲勾人魂魄的性感。
正是神里家家主,現(xiàn)任社奉行,神里綾人。
“啊,家主大人回來了,我們在…辦家家酒?!蓖旭R笑著答道 。
“辦家家酒?”綾人對托馬點頭致意,一副感興趣的樣子,“很有意思的樣子,我也可以參與嗎?”
綾人居然也對辦家家酒這種幼兒游戲感興趣嗎?
熒有些犯難,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爸爸mama和jiejiemeimei了,綾人要當(dāng)什么?”
“呵呵,怎么露出這么為難的表情呢?”綾人笑著托了托下巴,“唔…那我當(dāng)爺爺吧。”
“那…不就是我的…爸爸?”熒不知道為什么,對著綾人喊出“爸爸”這兩個字會讓她感到局促,臉也有點發(fā)燙。
“爸爸?嗯,很親近的叫法呢?!本c人略帶期待地看著她,“我很喜歡?!?/p>
“那…歡迎回家?!彼D了頓,還是說了出口,““爸爸”?!?/p>
綾人的加入并沒有使得游戲變得冷場,他很認真地扮演著“爺爺”的角色,直到古田婆婆放工將孫女帶走,游戲結(jié)束。
“好有趣,感覺就像成為了真正的家人一樣。”綾華第一次玩這種游戲,此時臉頰出于興奮還有些紅潤?!耙且恢笔且患胰司秃昧?。”
“是啊,”綾人微笑著說,視線卻不經(jīng)意般從熒臉上掃過,“要是一直是一家人就好了?!?/p>
“尚,”他走入社奉行,斂起笑意,“今天他們做了些什么?”
“在,大人?!苯K末番忍者尚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屋內(nèi),“熒小姐與神里小姐一同吃點心喝茶,和管家的孫女玩手鞠的時候,熒小姐從房檐上摔了下來。”
綾人的手指驟然收緊握住衣袖,問道:“她摔到了?”
“熒小姐沒有受傷,托馬及時接住了她?!?/p>
“沒事了,你下去吧?!?/p>
綾人在書桌后坐下,昨晚還凌亂不堪的桌面已經(jīng)被家仆們收拾得整整齊齊。
他拿起一份公文,卻怎么也無法靜下心來看完。
熒最近到訪神里家的頻率高得有點異常,托馬說可能是上次試膽大會之后和小姐的感情加深了,綾人則推測,她或許對托馬有了別樣的感情。
綾人的面色沉了下去。
他忘不了去年無意覷見的那幕場景。
那天距離祭典剛過去沒多久,熒來找綾華玩,夏天的夜晚有些熱,她們二人便坐在庭院中納涼賞月。
夜深,他處理完繁冗的公務(wù),從社奉行出來打算喘口氣。
回廊旁,萬籟俱寂,熒枕著綾華的膝蓋,似是睡著了。
凄寂的月光下,綾華展開折扇,覆在熒的臉上,隔著扇面,吻了下去。
悲悒的淚水,如珠玉般從meimei臉上滑落,洇濕了扇面。
meimei單薄的背影在庭院中坐了一宿,他也無聲無息地回到社奉行,在紙窗后看了她們一宿。
不僅綾華,就連他旁敲側(cè)擊地向托馬問起熒的情況時,托馬眼底的溫柔與愛戀是藏不住的。
他雖然精通諸多事務(wù),但唯獨未開情愛這一竅。
托馬大概會以為,自己對她的過度關(guān)注和過度保護只是因為把她當(dāng)做朋友,或是以兄長的身份自居照顧她。
因為綾華和托馬的心思,他也變得總是太過于關(guān)注、在意她的一舉一動,等到他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眼里心里已經(jīng)全是她了。
他越是討厭她不重視綾華的心意,就越是想知道她心里到底喜歡什么樣的人;越是覺得她博愛輕浮,就越是容易被她的熱忱勇敢所俘獲。
一直以來,所有雜亂事項,無論公務(wù)還是家業(yè),綾人都能在腦中逐漸理順。
唯獨這件事,非常棘手。
“溫泉?”熒掰開熱乎乎的鯛魚燒,分了一半給綾華,“是…天領(lǐng)奉行府的御溫泉嗎?我也能進去泡?”
之前她有次偶然溜進天領(lǐng)奉行府,可是被門口的御湯奉行拒之門外的。
“是郊外的一處溫泉旅館,”綾華接過鯛魚燒,耐心解釋道,“旅館當(dāng)家與哥哥是舊識,年關(guān)將近,當(dāng)家決定與妻子一同回璃月老家過年,他覺得旅館過年不營業(yè)空著可惜,便問哥哥要不要空出時間休假,剛好替他看幾天旅館。”
“雖然和“御溫泉”一樣,也是靠燒鍋爐供應(yīng)熱水,但那里處于山里,景致很好,還可以泡露天溫泉?!?/p>
“聽起來真不錯,不過…你們家庭旅行,帶我真的合適嗎?”熒呼呼地吹著鯛魚燒,還不敢下嘴怕被滿滿的餡料燙到。
綾華也學(xué)著她的樣子,輕輕吹著手里guntang的鯛魚燒,道:“我們…早已經(jīng)把你當(dāng)做家人了,很重要的家人。”
“不僅我,哥哥和托馬也是這么認為的哦。這次旅行,是哥哥主動提出要邀請你的,”她扭頭看向熒,有些期待地笑著,“那么…熒是怎么想的呢?”
“那就…叨擾了!”
二人相視一笑,低頭吃起了鯛魚燒。
溫泉旅館位于深山中,一行人抵達山腳下時,剛好下起了雪。
他們沿著山路漫步,觀賞著冬日雪景。
細雪紛飛,染白了山間溫泉旅館的屋頂庭院,乍看之下,與白色的落英無異。
熒撣了撣身上的雪珠,鼻尖和臉頰凍得微微發(fā)紅,她脖子上圍了條厚厚的圍巾,是托馬親手織的,他們?nèi)耸忠粭l。
她朝著手心呵了口熱氣,冷得跺了跺腳,感嘆道:“還好有托馬織的圍巾,不然路上就得凍僵了。綾華的話,會不會比其他人更能忍受得住寒冷?”
“也還是會感覺到冷的,不過我的體溫好像相較常人要低一些?!?/p>
“等到了屋里,生起地?zé)峋团土??!本c人走在她身側(cè),他的臉被地上積雪的白光反照著,白得幾乎透明?!奥灭^的員工們都休假了,接下來就得靠托馬的了?!?/p>
“沒問題,就算沒有員工在,我也一定會讓大家體驗到溫泉旅館該有的一切服務(wù),賭上我神里家家政官的尊嚴!?!蓖旭R順手將熒的圍巾掖了掖,裹得更緊了些,“走慢點,也不怕雪地打滑摔到!”
“我體溫高,我?guī)湍阄嬉幌掳?。”見她還在簌簌發(fā)抖,他自然地用寬大的手掌裹住了她的手,“你的手好冰?!?/p>
十指相扣,托馬有些灼人的體溫通過兩人相貼合的肌膚傳遞了過來。熒心跳頓時漏了幾拍,她輕輕掙了下,沒能掙開,托馬以為是她冷得發(fā)抖,握得更緊了。
山間,溫泉旅館。
一樓是溫泉,二樓則是客房,偌大的溫泉旅館只有他們幾人的聲音。
“你都凍壞了,還是先去泡澡吧,可不能感冒了?!本c華整理著行李,“我鋪好被子就下去。”
熒簡地單沖了個澡,當(dāng)她下樓時,托馬已經(jīng)熟悉了整個旅館的基本運作,如老員工般招待著她入浴。
“這里分男浴和女浴,”他遞過來一套新的浴衣,又將木屐整齊放在她腳邊,“先換鞋,浴場里面有更衣間,記得不要泡太久了,會頭暈的?!?/p>
“知道啦,mama~”熒笑著接過,托馬還是這么愛cao心。“一個人做飯忙不過來吧?等會我來幫你!”
“好啊,我迫不及待要和你分享我新收獲到的廚藝心得了,”托馬笑著大力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她的劉海揉得亂糟糟的,“真是的,再叫我mama,我可要用嚴母的態(tài)度教育你了!哈哈,就像我老媽教訓(xùn)我那樣!”
他叉腰作勢要開始管教人,熒趕緊穿上木屐,笑著跑開了。
裹好浴巾,準備繞過木質(zhì)屏風(fēng)進入外間的露天浴池時,熒聽到了水聲。
是綾華嗎?她速度真快,她才跟托馬聊幾句話的時間,綾華就已經(jīng)泡上澡了。
透過彌漫著的霧氣,她隱約看到了一個靠在石頭堆砌的池邊的背影。
熒躡手躡腳地靠近浴池,她忽然玩心大起,打算嚇一嚇綾華。
誰知她剛走到池邊,霧氣繚繞中的身影動了動,開口卻是溫潤的男聲:“托馬?麻煩幫我遞一下浴巾?!?/p>
朦朦朧朧的霧氣氤氳間,那人寬肩窄腰,淺藍的中長發(fā)被水浸濕,濕漉漉地隨意束了起來。
怎、怎么是綾人?
難道她進來之前看反了浴池的標示牌?
如果被這位笑里藏刀的家主大人發(fā)現(xiàn)她闖入了男浴池,以后她還怎么敢去神里家蹭飯。
那可是在“烏友亭”用錢都品嘗不到的世家私房料理!
黃油蟹蟹,刺身拼盤,壽司……
…絕不能在這里斷送!
熒從里間的木架上找到了浴巾,她深吸一口氣,強裝鎮(zhèn)定地放到了池岸邊,一放下就打算開溜。
“唔…溫泉里加的香料有些刺激,眼睛沾到水睜不開了,”綾人忽然轉(zhuǎn)身,他閉著眼,眉心微蹙著。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朝她伸出手,“可以把浴巾放到我手上嗎,我看不到?!?/p>
她顫抖著將毛巾遞了過去,不知是做賊心虛還是浴池的石板太光滑,她往前一個趔趄,整個人栽入了浴池里。
更確切地說,是栽進了綾人的懷里。
綾人被她撞得險些被壓進水里,他用手背抹了把臉上的水,勉強地睜開微微泛紅的眼睛,有些詫異:“…怎么是你?”
熒顧不得擦臉上的水,此時她跨坐在綾人大腿上,萬念俱灰。
“對不起!你聽我狡辯…不對,解釋!”她急忙連滾帶爬地想上岸,不料又滑了好幾下跌入水中。
綾人都看不下去了,正準備伸手扶她。
不料這時更加荒誕的事情發(fā)生了。
“家主大人,”托馬的聲音從里間傳來,“水溫還好嗎?我剛剛?cè)ュ仩t房看了下,會不會調(diào)得有些高了?”
熒感覺自己臉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回光返照般的笑容。
啊,彼岸那端有好多丘丘人在朝她招手。
玷污家主大人的清譽判幾年?
就算此刻綾人從胸口拔出刀將她劈了她都不會驚訝了。
只聽到綾人在她背后輕嘆了一聲,道了聲“冒犯了”,便被他拉入懷中,用身體擋住了。
“水溫剛好,”托馬已經(jīng)走到了外間,綾人泰然自若地回道,“我突然覺得,在這樣的下雪天,一邊泡溫泉欣賞雪景,一邊喝團子牛奶也很有意境,勞煩你為我做一杯送來?!?/p>
“好,那我多做幾杯,一會小姐她們泡完溫泉也可以喝,補充一下體力!”
聽著托馬的聲音漸漸遠去,熒才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貼得離綾人有多近。
她鼻尖差一點就能戳到他光裸的胸膛上,只見晶瑩的水珠順著綾人的纖長頸間一路滑落,淌過了他漂亮的鎖骨,飽滿緊實的胸肌…
啪嗒。
一朵紅色的小花在水面上綻開,又暈開。
“…你,”綾人低下頭來看她,神情難得地有些欲言又止,“好像流鼻血了?!?/p>
“是不是溫度太高了呢?從進來開始,你的臉就一直好紅?!本c華的頭發(fā)在腦后高高盤起,她摸了摸熒的臉頰,“果然好燙呢?!?/p>
“可能是吧,”她不自然地避開綾華關(guān)切的視線,有些心虛。
直到現(xiàn)在,她的腦海中還是綾人白花花的身子,以及,最后他在她耳邊留下的那句話。
那就當(dāng)做是…你我之間的秘密吧。
說罷,他瞇起他那眼角微微下垂的漂亮雙眸,沖她眨了眨眼睛,就連唇邊的那顆小痣,仿佛也在狡黠地微笑。
這意思…是不打算追究了?還是打算日后再一起清算?
她猜不透綾人的心思,也不敢去猜,但既然眼下他也愿意保密,還是先享受難得的溫泉吧。
出了浴池,迎面碰上了綾人和托馬,二人皆已換上了浴衣羽織,身周熱氣蒸騰,顯然是剛泡完溫泉出來。
綾人白皙的肌膚顯得紅潤了許多,熠熠生輝中透著一層透明的薄粉色,蘊含著水汽。
“哥哥,這個溫泉的水質(zhì)真的很不錯呢。”綾華笑著打了聲招呼。
“呵呵,聽當(dāng)家說,水都是從山上引來的山泉燒的,雖然不及天然溫泉,但也有著對人體有益的礦物質(zhì)?!本c人看了看綾華身旁恨不得躲她背后的熒,“怎么了,臉這么紅?”
“…剛泡完溫泉有點熱?!?/p>
從他溫和的語氣中敏感地捕捉到一絲促狹,熒的臉感覺更燙了。
“嘶…!”臉頰突然被什么冰涼的東西飛快貼了一下。
見是托馬拿著瓶團子牛奶冰她,她立刻轉(zhuǎn)身追了過去,兩人嬉笑打鬧著跑進了后廚。
“這兩個人啊…”綾人搖了搖頭,轉(zhuǎn)身看向綾華,“走吧,我們?nèi)}庫看看準備的煙花?!?/p>
直到把托馬堵進廚房,熒才好不容易報了那一冰之仇,托馬被她逼到角落,撓癢撓得眼淚都笑出來了。
他實在癢得收不了了,才抓住她胡作非為的小手,牢牢扣在掌心,氣喘吁吁道:“哈哈…我錯了我錯了,求你了,不要再撓了,我認輸!”
猛地被托馬捉住了手十指相扣,與他對視,熒玩鬧的心情逐漸轉(zhuǎn)化為另一種莫名的心緒。
托馬穿著的黑色浴衣被她弄得有些凌亂,酒紅的羽織也滑了下去,露出來半邊肩頭。
他笑得甚是璀璨耀眼,碧色的眸子注視著她,在這昏暗的角落中,若翡翠般透亮。
被她盯得有些久了,托馬的呼吸也亂了幾拍,他難為情地移開視線,心間似乎有一股火焰在燃燒。
“…我把食材都準備好了,我們可以開始準備今晚的料理了?!彼曇粲行┥硢。砷_了緊握著她的手。
“…嗯。”熒退后幾步,也有些心亂。
“怎么沒穿羽織就出來了?”托馬脫下身上的羽織,披在她身上,“剛泡完溫泉最忌諱的就是一冷一熱溫差大,很容易著涼的!”
“綾華都沒穿!”她不服氣地回嘴道,羽織上還帶著托馬溫?zé)岬捏w溫,就像是…被他抱著一樣。
“小姐剛才在山里可沒凍得渾身發(fā)抖?!?/p>
待熒穿好羽織,托馬取出一根襻膊,又為她束起了衣袖。
“謝謝…媽~媽!”她故意拖長了尾音。
“mama就mama吧,”托馬已經(jīng)不掙扎了,“以后再不聽話的話,mama我就要用mama的方式收拾你了?!?/p>
“…那要是一直不聽話,托馬是不是就會一直擔(dān)心我了?”她小聲地,用不知道托馬聽不聽得到的音量問道。
“你啊,”托馬彎下腰,額頭貼著她的,眼睛里飽含著笑意與溫柔,“不管聽不聽話,我都會一直守護著你的,要是怕我反悔,那我們拉鉤吧?”
他伸出尾指彎曲著,挑了挑眉,示意她快點勾上來。
熒剛伸出小指,托馬便迫不及待地主動勾住了她。
“那就約定好了,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居然有這么多食材!”望著滿料理臺的山珍海味,熒小聲地驚呼道。
“臨行前,當(dāng)家給我們留了些當(dāng)?shù)氐奶禺a(chǎn),我們自己也帶了些過來?!蓖旭R熟練地給自己系好襻膊,“有什么想吃的嗎?”
“都可以~!按著你們的口味來就好,我不挑食。”
“不能這么說,”托馬熟練地剖殺著一尾魷魚,洗凈后切成瑩白透亮的薄片,又在上面用刀刃劃出道道細紋,“你的口味也很重要。”
熒從灶臺上取出已經(jīng)蒸好放涼的米飯,往里面加了些醋,輕輕攪拌著,為難道:“但我覺得,托馬做什么都很好吃。”
托馬自她手中裝飯的木盆里揪了一小塊米飯,隨手捏了幾下,覆上一片剛片好的魷魚,堵住了她的嘴,笑著威脅道:“嘴這么甜,獎勵你先偷吃一塊。那等會的料理你可要都吃完!”
鮮甜的滋味立刻從舌尖上傳了過來,軟軟糯糯,又不失韌勁。
“真好吃!”熒幸福地捂住了臉頰,“不愧是托馬?!?/p>
“我前陣子研究了下雜煮,這就給你露一手?!彼短覉罄睿襾砹烁鞣N食材,竹輪卷,油豆腐,白蘿卜,魔芋……
好景不長,切白蘿卜的時候,熒不小心切到了手指,輕輕地“嘶”了一聲。
聽到動靜,托馬立刻轉(zhuǎn)身過來,拿起她流血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放入了嘴中吮吸。
柔軟濕熱的舌尖舔舐著割開的傷處,刺痛中又帶著微微的酥麻癢意。
“托、托馬…不用了,我用水洗洗就好了……”手指被他的口腔溫柔地包裹著,她耳朵發(fā)燙,羞得說話也斷斷續(xù)續(xù)的 。
“唔…嗯啾…真是不小心……消毒完畢?!蓖旭R松開她的手指,取了截紗布裹著止血后,果斷將她推出了后廚,“這里的事情還是交給我來吧!你去外面盯著家主,千萬不要讓他遛到這里來!”
“托馬…真是會照顧人呢。”
“哈哈,小姐和家主大人也不會有這樣魯莽到讓我照顧的機會?!?/p>
熒在門背后深呼吸了許久,才平復(fù)了下來。
晃晃悠悠地來到了庭院,還沒繞過回廊,便聽到了木屐聲交錯在一起的聲音。
熒循聲望去,神里兄妹二人各執(zhí)一柄木刀,身影交錯著,木刀在空中揮舞,不時地發(fā)出清脆的敲擊聲。
綾人從容應(yīng)對,綾華步步緊逼,她的招式比起平日多了幾分凌厲,一凝聚心神捕捉到破綻,便毫不猶豫地挑飛了綾人手中的木刀。
“承讓了?!?/p>
“這次對決,比起你上一次擊敗我還要快上不少?!本c人拾起木刀,“只是,有些莽撞了。”
“…哥哥教訓(xùn)的是,是我急躁了?!本c華注意到觀戰(zhàn)許久的熒,不禁粲然一笑,“熒,你什么時候來的?”
熒走上前去,接過綾華手里的手帕,仔細地為她擦起汗來,抿嘴笑笑,道:“來了有一小會了,真是幸運,能看到一場這么精彩的對決?!?/p>
“那不如,你我之間也來比試一場?”綾人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她身上的酒紅羽織,將自己的刀柄遞向她,拿過了綾華手中的木刀。
“求之不得?!睙晌站o刀柄,氣場陡然轉(zhuǎn)變。
最后的結(jié)果,是綾人略勝一籌。
“以前…我與哥哥也經(jīng)常這樣對練,”熒有些惆悵,但又怕影響到氛圍,立刻轉(zhuǎn)了話頭,笑著說:“這樣運動下來,感覺等會可以多吃一碗飯了?!?/p>
“我已經(jīng)交代過部下留意了,”綾人安慰道,“相信你的哥哥也一定期盼著與你重逢。”
哥哥在哪…其實她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想見她罷了。但還是不忍拂了綾人的好意,感激道:“那就勞煩家主大人了!”
話一出口,她還未覺得有何不妥,但綾人綾華皆露出了笑意,她才覺得哪里不對勁。
“啊…抱歉,我一時口快…”她尷尬到恨不得當(dāng)場變作只晶蝶飛走,都是被托馬影響了。
“無妨,”綾人抵著唇,輕笑出聲,“我很高興家里能多上一個你?!?/p>
這話…是什么意思?她的心房又撲通撲通地亂跳起來。
“謝謝你平時對綾華的照顧,”綾人揣摩著她的神色變化,“你不僅是神里家重要的客人,也是綾華最重要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