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突變的眼神讓江心白疑惑。然后楊廣生身后的傭人也定神看他，抽動了下眉毛，接著，掃了眼楊廣生的后腦勺，竟然退步離開了。

江心白看著傭人快步離開的背影，又轉回來看楊廣生。

楊這才開始從那種怔愣中有了反應，慢慢放下自己的手，但眼神還是定在江的臉上。

“怎么了?！苯陌渍f。

大約過了有半分鐘。楊廣生才出了一口聽起來極其疲憊的，長長的氣。

“我真的……”

“小白。你是同嗎?！彼麊枴?/p>

“……”

江心白覺得莫名其妙，事到如今楊廣生居然還能問出這種鬼問題是他媽有什么大病。他帶著火氣地回答了這個他重申了無數(shù)次的問題：“當然是。為什么又問這個?！?/p>

楊埋著頭笑了一聲。

“‘又’。”

“又什么?！苯蛄克?，“你笑什么呢?！?/p>

“小白。同性戀的定義可能沒你想得那么寬泛?！睏顝V生說。

江心白立刻反問：“那怎樣算?！?/p>

楊靠近一步，抬手，輕握著對方的下巴，又用大指碾了下他的嘴唇。

他自己看看，又轉過去給江展示了一下：“反正你這樣的，不算?！?/p>

楊廣生的聲音聽起來比剛做完的時候還嘶啞。

他的肚子還很疼，現(xiàn)在突然更加沒了力氣，感覺自己幾乎站都站不住。于是后退幾步靠著墻。

江心白的表情像是被那抹紅色震驚了他腦細胞全家。

“…………這是什么？”

“這是什么。不知道？”楊廣生撐著額頭，把眼睛埋進去，“口紅。女人用的?；蛘吣阒皇遣幻靼姿鼮槭裁吹羯珕?。你嘴巴旁邊蹭得亂七八糟的，要不要自己看看處理一下。”

江心白自己也擦了下嘴巴，看見手指上果然出現(xiàn)了一點殷紅。而且除了手指上，虎口旁邊也有一些紅印子，但已經(jīng)早就干涸掉了。

“……？？”

樓梯后面是一間頗具設計感的小休息室。江帶著滿腹狐疑大步走進去。里面有一男一女正聽著音樂喝酒聊天，看見他，表情也在他臉上定格了一下。然后他轉頭，在裝飾鏡里看見了自己。嘴旁邊果然蹭著紅色，十分混亂?？雌饋砻黠@像是剛用這個部位進行過什么激烈的交流。

楊廣生也跟著走過來，倚靠著門邊，抱起雙臂，從鏡子里看著江心白。

江心白正鎖著眉頭盯著他自己的嘴愣神。

楊廣生想起兩年前江心白被自己發(fā)現(xiàn)后就對著自己坦誠說，嗯，我跟人親了。只一次。

……親了。

……只一次。

只一次。

這回呢。

這次嘴上的痕跡比之前更明顯，看來應該并未止步于“想試試我的性向”的一次這么簡單了吧。

楊有種沖動，想用世界上最粗糙的砂紙打磨那張被玷污的形狀柔和的嘴巴一千次，讓它褪掉所有被別人觸碰過的表皮，從肉開始重新生長。

這一瞬間他也突然領悟了一點，兩個人可能真的有進行不下去的原因。因為江心白太知道自己以前是個什么貨色了，所以，無論過去也好，現(xiàn)在也好。甚至未來，自己連要求對方的資格都沒有。

這種事有第二次，就會有第三次，第四次。自己真的每次都能做到閉著眼睛親上去嗎。

小白才25歲。人生才剛剛開始。

……怎么辦。

他心如擂鼓。像是墜入了冰湖，渾身冰冷呼吸困難。于是控制自己深呼吸了一回，走進房間去，坐在沙發(fā)上。

一男一女兩位客人想要跟他打招呼。但看到他那個不像是屬于楊總的，冷漠陰沉的表情，把聲音收回去了。

“是男人嘴巴不夠軟，不夠舒服，還是我年齡大，滿足不了你啊?！彼f。

江心白立刻回頭看向他：“你說的什么鬼話。我什么都沒做?！?/p>

楊廣生歪了下頭：“為什么這次又不認了？因為我肚子里現(xiàn)在還有你的精液所以不好意思嗎？”

屋里的一男：“?！?/p>

屋里的一女：“?！?/p>

大勁爆！

倆人相視一眼，迅速貼著墻離開了是非之地。

“……這次？”江心白轉過來，瞪眼睛看著他，“什么叫這次。你在說什么呢?！?/p>

江的表情十分真誠。似乎是有點不對勁。

但楊身子痛心更痛，又酸又苦又熱又脹，只要看著小白的嘴就想不了別的了。

他笑了一聲。

“我說什么。寶貝，我說的是，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了。兩年前你這樣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又沒怪你。咱們倆不是還如膠似漆地做了一晚上。這次怎么不肯認了呢。”

“兩年……”

江心白臉上的震感瞬間又升了八級。

“……楊廣生？你有病治病?！?/p>

他都想立刻再去找那個司機小王，問清楚楊廣生的病情。他就知道沒那么簡單。

“我有病。”

楊廣生看看自己手指上的口紅，心底里浮泛起黑色。

沒錯。我有病。

今天這事不合理嗎？楊廣生想。他對我心灰意冷，當然就需要從別的地方找補情緒價值。也許兩年前也是一樣，突然想要測試什么自己的性向，真正的原因也是對我失望透頂。

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

江心白是一個沒談過戀愛的處男，第一次就碰上自己這樣的。從某種意義上看，根本就是我把他帶壞了。

不是有句話嗎，叫遲來的深情比草賤。辜負了真心，再只是說一句我愛你，沒用的。再說什么從今以后我只要你一個，沒用。讓他進入我身體牽連著內(nèi)臟不停抽插，即使粗暴得要命疼得生不如死，一次次壓著身子刺穿身體射到胃里去，還是要他抱我，還是想方設法迎合他。沒用的。

因為我現(xiàn)在做什么都比草賤了。

那事到如今是我不配得到深情了。是報應。報應就該受著。怎么就受不了了。

因為我有病，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就會發(fā)瘋的病嗎。

他用兩個指尖用力搓揉，直到指尖的紅顏色變淺，消失。

“不如，咱們鎖了大門，誰也別走?！?/p>

他一邊搓著手指，又抬頭看江心白：“今天晚上有的是時間，可以一個一個的對色號，直到找到知心姐姐為止。”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幾秒。

知心姐姐？

江心白想。那個沒經(jīng)過他同意就上嘴接觸他的嘴的老逼gay。他人生的滑鐵盧一輩子的雞皮疙瘩增長劑。楊廣生怎么又突然提他了呢。

……

知心姐姐。

即使事情過了兩年，江心白也記得和楊廣生相處的每個細節(jié)。兩年前，在這個別墅里，他確實是向楊廣生坦誠過知心姐姐的事。他不想隱瞞。

現(xiàn)在，楊廣生又提起兩年前的事。熟悉的人名，搭配的卻是蹊蹺的劇情。他努力回憶當晚坦誠時的情形，又聯(lián)系現(xiàn)在的情形，腦子一轉彎，似乎是在楊的只言片語里找尋到了過去某件事的可笑岔路。而現(xiàn)在，終于因為同樣的岔路，江心白隱隱地勾勒出了這場荒謬誤會的原貌來了。

“怎么樣。”楊翹起腿，放下手，笑笑。

“還是你主動點，告訴我她是，誰。放心，我不為難她。不過，讓所有人都跟你認識一下，倒是很有必要。因為以后……想跟我對著干的人應該也不多。你說呢?！?/p>

他努力控制了，但還是聽見自己忽長忽短的呼吸聲，還有似乎連吞口水都費勁導致的奇怪斷句。

“你是說，”江心白并沒理會他的威脅，只是追溯了前面那句，問道，“當時，你覺得我和別的女人親了。然后還和我上床?！?/p>

楊廣生繼續(xù)和江心白對視。對于這種顯而易見的事他沒有回答什么。

然后他發(fā)現(xiàn)江的表情開始崩壞。

一邊崩壞，江心白又一字一句地，重復著重點問了他。聽起來每個發(fā)音都干燥得像一塊塊磚頭：“楊廣生。你是說。兩年前，就是我為你差點死掉的前一天晚上，你覺得我和別的女人親了，還和你睡。然后，直到今天也這么想我。是嗎?！?/p>

“……”

這話說得很奇怪。非常怪。

……楊廣生開始坐直了身體，想要說什么卻又被江心白搶先了。

“那你真不應該救我。兩年前讓我死在山里才對?！?/p>

他說了這句話，楊廣生就略微睜大了眼睛，意外地看著他。

而江又轉頭看看鏡子里的自己。江心白當然不是真的希望自己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兩年。只是他現(xiàn)在莫名體驗到了一種大概近似于萬念俱灰的感受，像海嘯撲面而來。這痛苦的感覺甚至比兩年前更強烈。

冷靜。

他當然沒親過什么他媽的別人。所以這口紅到底怎么跑自己嘴上來的。

他清除情緒，強制重啟了大腦復盤了流程，包括兩次自己的行動路徑，企圖復原出一個真相。如果楊廣生也是因為兩年前這個口紅印子跟我驢唇不對馬嘴地產(chǎn)生了知心姐姐的誤會。那今天又怎么回事。為什么一件離奇的怪事會同樣發(fā)生兩次？

同樣的……

同樣的事。

他皺了會兒眉頭，驀地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立刻轉身往門外走。楊廣生厲聲叫住他：“你要去哪？”

江心白頭也沒回：“別動。等著?！?/p>

他不能確定，但這兩件事在情節(jié)和時機上確實重合率很大。于是他很快走出了房間。

而楊廣生就等著江心白。他越品江心白的話越不對勁。屁股底下似乎也長了刺。他不斷地看手表。

五分鐘，有聲音靠近。是幾個穿著游戲角色服裝的孩子嬉笑著一起走進來，看見楊總冷峻的臉，無聲地退出去了。

十分鐘。楊廣生開始想，江心白是不是跑掉了，先回去城里，接著再回海城，打算以后不再見了。他不顧牽拉的疼痛，刷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門口走去。

他剛走了兩步，江心白就迎面走了進來。他正抓著一個小姑娘的手腕，另外還有一個姑娘在后面亦步亦趨地跟著。

進到屋里姑娘掙扎的動作就放大了：“放開……你快放開！”

江心白放開了她。

楊廣生打量女孩，兩個女孩看見他也愣住了，趕忙叫了聲：“楊總?！?/p>

“楊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