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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官比常人要敏銳得多。
聽力很好，睡覺的時候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聽不得。味覺同樣，所以討厭飯菜里任何的花椒味和香菜碎。至于觸覺的話，力度重一點就容易在皮膚留下紅痕。
因此我特別怕疼。
后來我回想的時候，覺得如果再來一次，我可能沒那個膽量。畢竟我不是多偉大的人，并不是非要當這個英雄。
但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李鳴玉受傷。
昏昏沉沉里，我隱約聽到儀器的聲音。滴答，滴答。血腥味濃重，燒焦破裂的氣息，還有嘈雜的人聲，成了一張密不可破的網(wǎng)。
我懷里什么都沒有，空蕩蕩的。
李鳴玉呢？我掙動著想找，忽然手被握住了，好像有溫熱滴在我的臉上，癢癢的。
“在這兒。”
朦朦朧朧的，聽不太仔細。
之后我就記不得了，徹底陷入昏迷中。
再次醒來是晚上，頭疼得厲害，周圍什么聲響也沒有。
渾身都酸痛得厲害，好像叫人卸了又重裝一遍，右胳膊更是動彈不了，我低頭才發(fā)現(xiàn)上面打了石膏繃帶。
又試著動了動腿，能動，應該是沒什么問題。
注意力一直在胳膊和腿上，以至于病房門推開的時候我都沒反應過來。直到腳步聲停下，我才下意識抬頭看過去。
李鳴玉站在那兒，嘴唇干燥，眼底也有青黑，像融入到了病房的灰敗單薄里。他定定地看著我，卻是什么話都沒有說。
我上下仔細打量了下，除了臉上有擦傷，李鳴玉好像沒受其他傷，這才放下心來，張了張嘴，咳嗽了兩聲勉強能出聲，但還是很啞，我沖他笑起來，故作輕松說。
“原來你之前出車禍的時候這么疼。”
天地良心，我說這話只是想讓氣氛活絡一點，但適得其反了，李鳴玉的眼眶很明顯泛紅，他慢慢蹲下來，低頭，臉埋在了我的手心里。
“怎么了，”我無措地開口，“小魚？”
李鳴玉的呼吸稍顯急促，像是情緒處在邊緣搖搖欲墜，但除此之外，什么動靜都沒有。我學著他之前的把戲，很輕地撓了兩下他的下巴，放軟聲音：“小魚，跟我說說話?！?/p>
過了沒一會兒，李鳴玉便抬起頭來，面上分外冷靜，他垂著眼：“爸爸去警局立案了，媽媽在醫(yī)院一樓食堂吃飯，過一會兒就回來?！?/p>
我想聽的不是這些：“那你呢？”
李鳴玉沉默了會兒：“我沒怎么受傷?！?/p>
“但是破相了，”我碰了碰他的臉頰——胳膊太久沒動彈，發(fā)出嘎吱的聲響，像年久失修的機器，我擔憂地說，“應該不會留疤吧。”
“你呢？”李鳴玉突然抬眼，緊緊盯著我，“你為什么不問問自己？”
我愣了下：“我？應該只是胳膊斷了，腿什么都沒事?！?/p>
“只是胳膊斷了，”李鳴玉低聲重復了遍我的話，冷淡地敘述著，“胳膊骨折后容易引起神經(jīng)損傷，如果治療不到位，甚至可能出現(xiàn)畸形愈合。除了骨折，還有腦震蕩，如果嚴重的話，你甚至可能短暫失憶，腦出血，即便輕微也會頭疼失眠?！?/p>
原來還有腦震蕩嗎？我忙說：“我沒失憶，我都記得的。胳膊的話，好好治療就好了?！?/p>
“如果那輛貨車再對準一點，”李鳴玉盯著我的眼睛，“你就死了，你知道嗎？”
我勉強笑起來：“那、那還好他準頭不行。還好你沒事，你就不謝謝哥哥嗎——”
“我不需要你保護我，”李鳴玉打斷了我的話，“我不需要?！?/p>
話語戛然而止，我怔怔地看著他，李鳴玉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多差，他抿了抿嘴唇，忽然站起身來：“我去叫媽媽來，她也很擔心你?！?/p>
甚至還來不及說什么，李鳴玉轉身就走了，門輕聲合上，像一聲嘆息。
即便中間七年沒有見面，我也足夠了解李鳴玉。
至少了解他生氣的狀態(tài)。他生氣從來不會大喊大叫，憤怒地摔砸東西，而只是會冷著臉，少言少語，不愿意去把情緒帶給別人。
還沒琢磨透李鳴玉的情緒，媽媽便來病房了，話還沒說，眼眶先紅了，顫著聲音問我：“小序，還疼不疼??？”
我強打著精神安慰她，再三保證自己沒有事之后，媽媽情緒這才穩(wěn)定下來。
“肇事司機已經(jīng)找到了。警察說他磕了藥，精神狀態(tài)特別差，什么都問不出來。小魚沒怎么受傷，司機也是昨天就出院了，只有你昏迷了這么久，”媽媽輕捋著我的頭發(fā)，“別擔心，你爸爸肯定會為你討個公道的?！?/p>
藥。我難免會想起章群來。
車禍這件事，估計和他八九不離十。我后悔起那晚一時逞能，給他揮的那拳，也不敢想，如果那輛貨車速度再快一些，我和李鳴玉到底能不能活下來。
”您是不是很久沒休息了，”我說，“回家休息會兒吧，我沒大事了。”
“我倒是沒事，就是小魚，”媽媽欲言又止，她沉默了會兒，揉了揉太陽穴，“你昏迷的這兩天，我和你爸爸好歹是輪著照顧你，能歇息會兒，但是小魚一直沒有睡過覺?！?/p>
原來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
“他現(xiàn)在人呢？”
媽媽的手指細微地蜷了下：“……他應該在吃飯。”
“等會兒讓他來找我吧，您和爸爸先回家休息會兒，明天再來看我，”我說，“家里超市也得有人看著，是不？”
半晌，媽媽撫摸了下我的頭發(fā)，這才點了頭：“我在家做個補湯，明天給你帶過來。”
等她離開，我這才徹底放松下來，頭疼得厲害，有鑿子在往里鉆似的。然而更為難堪的還是小腹位置，膀胱存了不少貨，憋得人難受。
病房里就有衛(wèi)生間，不需要走遠。于是我慢慢撐著床坐起來，簡單活動了下關節(jié)，這才小心地站起身。
然而剛走了兩步，病房門便打開了，李鳴玉見我不安分躺在病床上，微微皺起眉。
“我去尿尿，”我指了指衛(wèi)生間。
李鳴玉沉默了會兒，幫我開了衛(wèi)生間的門和燈。
對上衛(wèi)生間的鏡子，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的臉也破了相，甚至比李鳴玉的更鮮艷。嘴角破了皮，臉頰連著眼尾都的地方都結痂了，裸露的皮膚上也有明顯的傷口。
看著的確嚇人。
揭了馬桶圈，李鳴玉在身后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雖說我身體上幾點痣他都一清二楚，可當著他的面小解對我來說還是難堪。我想著速戰(zhàn)速決，偏偏褲子上的繩系了死結，常用的右手又動彈不了，怎么都解不開那個結。
我急得額頭冒汗時，旁邊忽然伸過了只手。
李鳴玉垂眼，慢慢替我解開了那個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