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梓宇一愣,猛地抬頭,對上宋喻的眼睛。
少年的眼睛很好看,帶著薄薄戾氣,除了厭惡之外沒有任何情感。冰冷、慍怒,幾乎是和記憶里的一雙眼重合。
他兀地心臟一抽,泛起刺痛。被宋喻一拳打到臉上的時候,趙梓宇沒有反抗。
宋喻打人從來都是下狠手的,一點都不留情,揪著趙梓宇的領子,狠狠撞在樹上。聲音冰冷:“所以呢,你想告訴我什么?你也有上一世的記憶,現(xiàn)在我們算賬為時不晚?”
趙梓宇發(fā)出悶哼,咖啡色的眼眸卻沉穩(wěn),仿佛絲毫不在意這點狼狽,反問:“囚禁?”
宋喻冷笑:“還要我?guī)湍慊貞泦?,海,孤島,你是不是還被謝綏打了一槍?!?/p>
趙梓宇臉上被打的青紅了一塊,深呼口氣,神色如常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先聊聊吧,你的記憶或許有偏差。”
宋喻冷若冰霜掙脫開,力量之大差點把趙梓宇手臂折了。
“你該慶幸現(xiàn)在是在謝家?!?/p>
趙梓宇定定看著他,沉聲說:“我知道跟你坦白一切會讓你更加厭惡我,但我本就對你有愧,說這些,只是不想讓你重蹈覆轍罷了?!?/p>
宋喻反唇相譏:“你還愧疚,我上輩子的死難道和你也有關?不想重蹈覆轍的話,最好的方法就是現(xiàn)在殺了你吧。”
趙梓宇扯動疼痛的面部肌肉,笑了下。果然,還是和上一世一樣,張揚又鋒利,似一把刀。他抬眸沒說話,但他作為一個合格的談判者,知道怎么讓宋喻聽進去自己的話,聲音很輕很冷靜:“你和謝綏在一起,他帶給你的只有厄運?!?/p>
從趙梓宇口中聽到謝綏兩個字。
宋喻沉默了一會兒,少年站得筆直,身姿挺拔卻又單薄。
花園寂靜,湖泊上被風吹起泛絲絲漣漪。
趙梓宇說:“我沒有囚禁他。那個島是他自己找來的,而我那時候,只是想和他聊聊罷了。”
趙梓宇問:“你到底有多少前一世的記憶?”
宋喻臉色在月色下白得近乎透明。
有多少前一世的記憶,他又做過多少夢呢。
其實仔細想起來,真的很少,全是關于謝綏的。
小時候在莊園初遇,長大后宴會上驚鴻一瞥,緊接著國外的重逢偶遇,最后暴雨天被秦陌關在倉庫里。
他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來。
他和謝綏在國外重逢后就出現(xiàn)了一段空白。他因為什么原因回國了嗎?然后和謝綏再遇,重新燃起了幼年時的友誼?秦陌報復他是因為他和謝綏走的太近?
……甚至,他的記憶軌跡,放在原著里都是正常的。書里面就是國外重逢,他開導了謝綏,讓他釋然了過去。
他對上一世的拼湊,無非這些凌亂的記憶加008口中無意說漏嘴的話,可歸根究底,他靠的還是《溫柔控制》原書,而《溫柔控制》上輩子就是錯誤的。
多諷刺。
008說他們上輩子是朋友,而宋喻也只敢想是朋友。宋煦說的那么多話,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一句,“你別去招惹謝綏,你和他完完全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是啊,完全不是一個世界,那個時候的謝綏經(jīng)歷了太多黑暗,疏離冷淡拒絕所有人的接近,在醫(yī)院內(nèi)對他也是那個態(tài)度。他能想到的,最正常國內(nèi)遇到的情景,就是宴會上兩人的點頭之交,或者公司會議室的一場商業(yè)合作。
他上一世對謝綏沒那種心思。謝綏甚至都忘了小時候的事。
這樣兩個人,怎么可能相愛。
宋喻突然覺得疲倦又厭煩,惡心這些今生前世、惡心系統(tǒng)和主神。
沒有這些,他和謝綏就是單單純純地在景城相遇、彼此愛上。
面臨的最大的問題只是家人的反對,可是宋董容易心軟、姐姐意志也不堅定,他們會很順利地在一起,畢業(yè),上同一所大學,然后相伴終生。
“趙梓宇?!彼斡骺粗樕媳蛔约捍虺鰜礓Τ鲅那嘧虾圹E,頭一次心平氣和的,不摻和怒火的:“你也不用和我聊了,上一世的事我不想聽?!?/p>
趙梓宇卻是氣笑了,咖啡色的眼眸今夜第一次流露出怒火。
“因為我說謝綏會帶給你厄運,所以你就不想聽了?”
他站起來,往前走一步:“你上輩子怎么死的,想知道嗎喻喻?!壁w梓宇笑容帶了點殘忍,又輕又殘酷:“全是謝綏帶給你的無妄之災?!?/p>
宋喻淺瞳靜靜看著他。
趙梓宇說:“如果不是他,你上輩子會安安穩(wěn)穩(wěn)到國外治病,接受最好的治療,等待完全康復的一天?!?/p>
“你為他一個人留在國內(nèi),而他連照顧你的時間都不愿抽出,你不是很信任他嗎?那么以謝綏的心思手段,如果真的重視你,又怎么會讓你落到那一步?!?/p>
“他甚至在你生病的時候都不在你身邊,還是你哥打電話給在a城的我,讓我去照顧的你?!?/p>
生個病還要照顧……上輩子他果然是個病秧子嗎。
宋喻久久看著他,很久之后笑了,語氣拖得有點慢,輕輕緩緩。
“我說,你們怎么就那么喜歡拆散別人的姻緣呢?!?/p>
他真的覺得趙梓宇無可救藥,淡淡道:“拆散了,他也不會喜歡你啊?!?/p>
他也不會喜歡你。
趙梓宇忽然笑起來,似乎是嘲諷又似乎是譏誚:“我什么時候想要他的喜歡了?!?/p>
重生一次,仿佛那種魔怔就消了。
當初注意到謝綏,也是在今天這樣的宴會上,天之驕子高冷奪目,旁邊的人舉起酒杯跟他說“趙少,你這怕是多了一個競爭對手”,他禮貌微笑,心里卻完全沒當回事。可后面謝綏的成長迅速到讓他驚訝,大概是年少輕狂,爭強好勝,一來二回也就注意到了。
宋趙兩家是世交。
宋煦雖比他年長,但是兩人之間卻更像同輩。
宋煦說:“謝家那位,手段倒是比他的叔叔伯伯還要陰?!?/p>
他不以為意:“一個私生子能走到現(xiàn)在,又怎么可能光明磊落。”
宋煦說:“你對他很感興趣?”
他笑了下:“只是生意上碰到的多?!彼肓讼?,去問宋煦:“宋喻呢,他去哪兒了?!?/p>
宋煦翻白眼:“外面吧。”
他走到外面的時候,宋喻坐在跑車上,似乎是打算走,一個水蛇腰的女人扒著他的脖子,媚眼如絲:“帥哥,有沒有興趣和我來一場火熱刺激的車……”宋喻非常潔身自好,拿開她的手:“車禍?別吧,你想死我還不想坐牢啊?!?/p>
嫵媚女人喉嚨里的“震”無奈又無語地吞回去。
他被逗笑了,遠處遙遙望著他。
那種魔怔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大概在他發(fā)現(xiàn)宋喻和謝綏在一起后吧。難以置信的,失控的憤怒的情緒噴涌而出,嫉妒攥住心臟,瘋狂滋生不甘。
嫉妒誰呢,那個時候讓他選擇,魔怔一樣,有個聲音瘋狂在耳邊催眠,他以為自己喜歡上了謝綏。
他想親手斷絕他們的關系。
他想把宋喻送回去。
宋家根基遷移,一家人都在國外,他只是想讓他好好睡一覺,乖乖回去養(yǎng)病。
飲料中非常微量的酒精,他甚至旁敲側(cè)擊問過宋喻的私人醫(yī)生。
然而宋喻察覺后,卻是懵了,視線愣愣望著他。那時候他們的關系不錯,對于宋喻來說,他或許是個關系算不上好但也絕對不陌生,可以信任的人。玻璃杯被雜碎在地上,他被潑了一臉。
宋喻穿上風衣,強撐著,冷著臉出門打車,回了和謝綏暫住的地方。
他被宋喻的眼神所激怒,深呼口氣,聯(lián)系上了秦陌。
如果他知道,秦陌是那樣一個瘋子,他想,他絕對絕對不會打那一個電話。
“宋喻?!壁w梓宇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宋喻沒帶表,不知道時間,但他覺得這場無聊的談話已經(jīng)可以結(jié)束,轉(zhuǎn)身就想走。
趙梓宇沒有說那些藏在心中的情緒,和上一輩子被強制影響的模糊愛恨。
他知道宋喻根本不在乎。
他只是很冷靜的:“遠離謝綏吧喻喻,他帶給你的只有災難?!?/p>
哪怕沒有他,還有秦陌,還有孫和光,還有那個所謂的系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