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整個教室只有書本翻頁的沙沙聲。
“蘇黎,你們班主任叫你去辦公室。”門口傳話的人朝里面喊了句就跟同伴勾肩搭背走了。
原本埋頭的同學不約而同望向靠后門角落的座位。夏末秋初的夜晚白天的余熱還沒散去,血氣方剛的男高中生身上都只套著短袖。
蘇黎佝僂著背,頭低得幾乎埋進桌面,身上套著老土滑稽的灰色外套,拉鏈恨不得拉倒頭頂,整個人被灰撲撲的丑衣服裹得嚴嚴實實,相比其他男生已經(jīng)算是很長的頭發(fā)垂下來將臉擋住,看上去有點亂糟糟的。
聽到話噌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走,全程像是鴕鳥一樣死死低著頭。
教室寂靜兩秒,后排突然爆發(fā)出幾個男生惡劣的嬉笑聲:“變態(tài)”“好惡心”“奇怪死了”
溫時玉看著蘇黎遠去的身影,筆下動作一頓,轉(zhuǎn)頭看向那群嬉笑的男生,神情淡漠。幾個人被霎時被嚇住,以為是吵鬧聲打擾到了這位少爺,頓然噤聲。
溫家的太子爺,他們可惹不起。
于此同時,班主任看著陰沉沉走進來的蘇黎,不由嘆了口氣,崇禮的學生大多非富即貴,高考不是唯一出路,但——
一張寫的密密麻麻的數(shù)學卷子攤在桌上,上面紅字的“21”格外刺眼。
而邊上一堆紙張里的滿分卷子正好露出邊角。
是溫時玉的。
蘇黎縮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攥住,指甲在手心掐出痕跡,尖利的刺痛蔓延至全身,不斷傳入大腦,唇瓣被咬得發(fā)白,全身都在細微地發(fā)抖。
在班主任轉(zhuǎn)身倒水的時候,蘇黎飛快將溫時玉的卷子抽走墊在自己那張下面。
衛(wèi)生間。
蘇黎撲了一把冷水在臉上,下意識抬頭和鏡中的自己對視。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亂糟糟長發(fā)下的那張臉卻是驚奇的漂亮,皮膚略有些蒼白,形狀精致的薄唇猶如艷麗的花瓣,上挑的狐貍眼中水光瀲滟,眼尾下有顆小痣。
就像是古文怪志中雌雄莫辨攝人心魄的精怪。
這張臉的主人卻對此毫無察覺。
蘇黎甚至被嚇到了,像是躲在陰溝里見不得光的老鼠,瑟縮著鉆回骯臟的下水道。他嫌惡地低下頭,全身都在抖,頭發(fā)又將臉捂住,肩膀低垂向內(nèi)縮緊。猛然間余光瞥向溫時玉的那張卷子。
溫家唯一的繼承人,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俊美清雋,在崇禮這個隨手一拉就是學神或者富二代的學校也是人人敬仰的男神一樣的存在。
跟蘇黎這個剛被領(lǐng)回蘇家的私生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蘇黎第一次見到溫時玉是在兩個月前,他剛被蘇念安帶著狗腿子教訓過,身上臟兮兮滾了一圈泥,溫時玉不知道為什么會從那片地方經(jīng)過,看到了蘇黎狼狽的樣子,隨手遞給他一塊潔白的手帕。
高挺俊美的男生微微俯身,眼簾低斂,鼻梁高挺,完美的五官線條蘊含著鋒利寒意,將手帕遞在蘇黎眼前。
在蘇黎看來,他的動作就像是隨手施舍路邊的骯臟乞丐。
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
蘇黎撕扯著那張滿分的試卷,嫉妒得咬牙切齒,看著撕得稀巴爛的紙張伴隨著抽水卷進污穢的下水道,終于神經(jīng)質(zhì)地笑出聲。
蘇黎發(fā)泄完畢,鬼鬼祟祟看了眼周圍,確定沒有其他人在,才走出去。因為做了虧心事,一路上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同時伴隨著隱秘的興奮,仿佛溫時玉跟那張撕爛的卷子的一樣仍由自己蹂躪。
為了不引人注目,蘇黎特地繞到離教學樓最遠的一個衛(wèi)生間。就在走回教室的半路,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周圍黑漆漆一片,只有時不時的蟲鳴,蘇黎的心臟在這一刻極速跳動,胸腔起伏劇烈,心虛的冒出冷汗,他顫著手將手機掏出來。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寶寶,你在干壞事嗎?!?/p>
刺眼的黑色字體映入眼簾。
緊隨著發(fā)來的是一張照片,俯視的角度,蘇黎對著鏡子,水龍頭正嘩啦啦流水,鏡子中的他表情極其憎惡地撕扯著一張試卷。
看到照片的蘇黎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就像是被人從頭到尾潑了一盆涼水,全身麻木,冰冷刺骨。
手指僵硬地搭在按鍵上,蘇黎哆嗦了半天沒能打出一個字,唇瓣血色盡失。
怎么會怎么會怎么會,居然被人發(fā)現(xiàn)了,要是被溫時玉知道,他就完蛋了。
蘇黎嚇得渾身打哆嗦,短促而痙攣地呼著氣,像是犯了嚴重哮喘的病人。
這個從他回到蘇家開始一直騷擾自己的變態(tài),居然也會出現(xiàn)在崇禮。
甚至時時刻刻都能監(jiān)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