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照避著洪茂松已半年。
愈躲愈窩火,又沒欠他錢,卻像躲債般,回回見了他,不是竄樹上就是繞路走。洪茂松不敢在大帳附近堵她,更讓她肯定心里的猜測。她真救不了洪茂松。
“江兄,借一步說話。”
江初照剛步出大帳,天色黯淡,雞還沒啼狗也沒醒,洪茂松卻等在了賬外,頭發(fā)和衣服教露水打濕,不知已等了多久。
這人的耐心倒都花在奇詭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我都這時出來?”她戒備道。
“我等你好多天,每天都更早起一些,可直到日訓(xùn)開始也不見你,想說你應(yīng)是天不亮就出去了,今日總算見著你?!焙槊烧f著,鬼祟地瞄了大帳一眼,“呃…將軍他……”
“在你后面?!?/p>
洪茂松哇地一聲,急摀住嘴,魂不附體地猛轉(zhuǎn)過身,定了定神,轉(zhuǎn)回來埋怨道:“這不好笑……江兄?”他三步并兩步追上江初照,又不敢去扯她,只能跟在她后頭小跑,“你不問我找你何事?”
“我沒興趣,別跟著我?!苯跽占涌炷_步,提一口氣往前奔。
“兩句話,就商量兩句!”洪茂松提氣追上,不依不撓。
江初照暗自驚異,這人腳程似乎頗有進(jìn)境,他自己沒發(fā)現(xiàn)?“好,就兩句?!彼煌2?。
洪茂松差點從后邊撞上,為了閃她,絆了一跤,原地滾兩圈。
“你再玩,我就不理你?!彼龥]好氣道。
“我不是玩,是……”瞧她又要走,洪茂松不再解釋,慌道:“我現(xiàn)下覺得待在二軍挺好,哪怕日日都是單大人操兵,我也樂意,江兄能否幫我跟將軍說一聲……”
江初照忽地意會過來,手一攤,愛莫能助,“恐怕不行,他最恨人半途而廢?!庇株巶?cè)側(cè)提醒一句:“你這話千萬別教他聽去,他會弄死你的?!?/p>
弄死他?洪茂松臉色唰地泛白,一雙大眼無助又恐懼。
江初照就有些不忍心,鼓勵道:“你不是喜歡跟紀(jì)重九一塊玩?他聽說你在準(zhǔn)備考試,很是期待,等進(jìn)了前鋒營,你倆抬頭不見低頭見,多開心。忍一忍就過去了,大伙都是這么過來的,不說了,我還有事,你加把勁?!?/p>
* * ?。?/p>
又過幾日,只有谷競川跟她在大帳時,江初照打聽道:“那洪茂松還成么?”
谷競川本在看軍卷,想了會,不太高興道:“體力不行,得花時日練,話又特別多,好幾次嘮得我揍他?!?/p>
完了完了……江初照有些后悔提這人。
正想轉(zhuǎn)移話頭,想不到谷競川又笑起來:“但是他吃苦耐勞,讓他干啥從無二話,也不叫苦喊疼,我挺喜歡的,跟你小時候多像。”
俊杰中的俊杰呀!江初照捏把冷汗。洪茂松哪里是吃苦耐勞,不過是誤上賊船,為了活下去才發(fā)揮他識時務(wù)的長處罷了……“那他有機(jī)會進(jìn)前鋒營么?若真不成,我勸退他,你也不用這般辛苦?!倍际呛槊珊Φ?,害她說這不實誠的話,她對不起競川。
“練功的是他,我辛苦什么?”他輕松一笑,“進(jìn)步是挺慢的,沒辦法,你說過他腦子不靈光,做長官不成,拼著些考進(jìn)前鋒營仍有機(jī)會。初照,你千萬別打擊他,我猜想,他從前在趙干罡那兒,或許郁郁不得志,好不容易換個環(huán)境,想拼一番成績。”
江初照目瞪口呆,愈發(fā)過意不去,甚至有亂拳打死自己跟洪茂松的沖動。
“我替他謝謝你?!彼钌纤氖?,心頭和眼眸一樣暖燙。
谷競川盯著倆人的手,耳根微微泛紅,反手握住她,喜道:“好,等我把這些看到一個段落?!?/p>
“…沒問題?!彼緛聿皇沁@意思,識時務(wù)這碼事,她也是小有心得。
* ?。 。?/p>
五年后,洪茂松如愿進(jìn)了前鋒營。
江初照當(dāng)時不到兩年達(dá)成的目標(biāo),谷競川預(yù)估洪茂松至少要三年,比預(yù)計還多了兩年,但到底是成了。
洪茂松考進(jìn)去的當(dāng)日,在江初照每日必經(jīng)的路上等她,想頭一個告訴她,再跟她一起去向谷競川道謝。江初照開心地跳起來,笑得合不攏嘴,過一會還把臉埋在手里老半天,似是在哭。
“江兄,你這么替我高興?當(dāng)年我考上一軍時,我娘都沒哭的?!?/p>
“我不只替你高興,”她嗚咽道,“我、我太心疼了……”
“心疼…我???”洪茂松大駭。
“心疼你個鬼!”江初照大罵,“我是心疼將軍,你這忘八羔子,總算放過他了。”她忍不住踢了他兩腳,五年啊,要是知道耗這么久,她打死也不會跟競川開這個口,她也是忘八羔子……江初照又哭了一會,用帕子抹抹眼淚,平靜道:“走唄,你不是要謝他?”
洪茂松愣愣點頭,有些提防地跟在她后邊,走了一段后,不安地問:“江兄,進(jìn)了前鋒營,若是表現(xiàn)不佳,會不會被刷下來?”
“你今日有立軍令狀么?”
“有,為何只有前鋒營要立那玩意?”
江初照真不知笑他還是同情他了,還包打聽呢,什么都不懂就一頭扎進(jìn)去?
“前鋒營只進(jìn)不出。你這輩子生是前鋒營的人,死是前鋒營的鬼;軍令如山,違命者斬,恭喜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