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里沒有絕對的信任,但利益可以驅使人合作。
雖然沒有透漏蘇娘的尸體和線索細節(jié),顧云眠還是處理了尸體——拒絕后的示好是很重要的。
原料的死狀實在明顯,在尸體上做文章沒什么意義,是以顧云眠沒有過多“加工”,將兩人捆在一起后,自己掛到黑披風身上,指揮它檢查現(xiàn)場是否有遺落頭發(fā)、腳印之類的,清掉可能會將嫌疑引到他們身上的東西。
她沒有刻意打掃地面。這是一個獨居老人的柴房,老人家行動不便,來柴房的次數(shù)并不多,地面灑滿灰塵才是正?,F(xiàn)象,因此她只要模糊掉腳印之類的痕跡就行了。
最后仔細檢查一遍,柴薪下目之所及也沒有落下證據(jù),她才讓黑披風拎起兩個女孩,準備離開。
黃牧旁觀全程,大概明白了她即使不用道具,在他們中間也能隱藏得很好的原因了。
其他狼的做法大致可區(qū)分為兩種:一者是不挪動尸體,抹除自己在第一現(xiàn)場的痕跡;另一者則是不處理第一現(xiàn)場,直接拋尸,再將拋尸地刻意擺弄成第一現(xiàn)場的樣子,模糊視線。
這個副本的殺人手法雖然耗時耗力,但有個好處是不會留下血跡,現(xiàn)場的掙扎痕跡也能比較輕易的抹除,采取第二種做法的人就是依此以“就算第一現(xiàn)場留有痕跡,只要沒有掙扎的證據(jù),也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那其實是第一現(xiàn)場,而是把目光放在假的第一現(xiàn)場,所以我的犯罪時間反而會成為不在場證明”的方式,排除自己的嫌疑。
但這姑娘明顯不是這兩種的任何一種。
她先將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作為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奪香完畢又清理了一遍現(xiàn)場,隨后再把尸體帶去另一個和受害人、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又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每個地點都是仿佛隨機挑選、實際精心勘查過后的選擇,卻又都不是很明顯的理想犯案地點,不偏僻、不隱蔽,但勝在切入點清奇,總能淹沒在廣大土地中,不易被發(fā)現(xiàn)——誰會沒事去附近街區(qū)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嫗家里,尋一個逃跑方向和此處背道而馳的兇手?
但她還是多上了幾層保險,清理了現(xiàn)場。
這姑娘生前大概刑偵劇看得不少,指紋、頭發(fā)、腳印、唾沫、使力過后的痕跡……全都無比謹慎,要么清理掉,要么模糊掉,自己不太動手,大多使喚那個言聽計從的大高個兒,手上也始終帶著手套。
她使勁的方向其實沒什么問題,系統(tǒng)的某些道具確實就是為偵查現(xiàn)場而生,所以不管所處年代有沒有指紋或DNA勘查技術,玩家總能得知他們想要知道的訊息——可問題就在于,她使的勁兒不夠,有些證據(jù)是清除不掉的,例如氣息,又或者某些高級道具是可以還原人為清理的痕跡的,所以最妥當?shù)淖龇ㄟ€是依靠道具抹除。
但這就凸顯她異于常人的犯罪地點的好處了:無論是有心省道具,或是確實沒有類似功能的道具,她的做法都能將犯罪現(xiàn)場、尸體,連帶自己在整個案件中的影子,悄然隱于這藏污納垢的小鎮(zhèn)之下。
狡猾得讓人贊嘆,也聰明得讓人欣賞。
“對了,記得先想好回去用什么借口哦?!秉S牧笑咪咪的一句話,差點讓黑披風把顧云眠摔在地上。
顧云眠:“……”
吃了不說,廚余讓她倒,碗還讓她洗?這男的能要點臉嗎!
“畢竟我是追著失蹤的白副手來的么?!秉S牧補了一句,把顧云眠的臟話給堵了回去。
顧云眠:“……”
啊是是是,都我的問題,你佬你牛逼。
“知道了。跟上?!焙谂L冷冷拋下一句,徑自出了柴房。
嘖嘖,小菜鳥脾氣真大。
黃牧搖搖頭,臉上卻明晃晃的寫著“真有趣我玩得開心死了”,反手掩上柴房的門,跟上了前面的機器人。
他們繞了一段路,躲過滿街的巡邏NPC,來到晶鎮(zhèn)的東北方。
此處是殯葬業(yè)者聚集區(qū),周圍沒什么住家,就算有也不多,更不會在這個時間點閑得沒事到處晃。
沒有燈的街區(qū)如黑洞洞的嘴,讓人產(chǎn)生被吞噬般的壓迫感,秋風瑟瑟,棺材鋪門口的白花飄飄蕩蕩,各個牌匾老舊,看上去都有些年頭了,字在多年來的風吹雨打下,在夜色里幾乎看不清,角落暗紅的巡撫鈐印如無法磨滅的陳年血跡;棺材鋪和與之相鄰的義莊墻角都種著石蒜,花朵艷麗如血,仿佛鮮紅的手掌大張,左右搖擺間,企圖捉住某只路過的孤魂野鬼纖細慘白的腳腕。
顧云眠強忍著內(nèi)心的恐懼在附近轉了一圈,鎖定一處位處邊沿、明顯遭到棄置的宅院。
黑披風帶著她到隔壁街的另一處廢宅,在門口將她放了下來。
然后,黃牧親眼目睹了一場酣暢淋漓的“自殘”。
他看了看地上一身刀傷、倒地喘息的少女,又看了看一手拎著倆尸體,一手拿著系統(tǒng)商店最便宜的武器“一把普通的匕首”的黑披風,嘆為觀止。
告訴他這是第一次過正式副本的菜雞,還不如告訴他這女的是系統(tǒng)具象化。
真他媽夠狠,癲婆。
隨后,他隨著與“重傷”的顧云眠五感相通的黑披風來到她場勘過的廢院,果然找到了已然枯涸的自鑿井。
黑披風最后檢查一遍尸體,確認沒有帶著她或黃牧的某個配件或頭發(fā)等可能把他們往這兩具尸體上扯的證據(jù)后,才抬手扔進枯井。
黃牧趁機把口袋里的小珠子和在柴房外撿到的、沒了珠子的手串繩子丟了進去。
黑披風沉默幾秒,“……對不起,是我大意了。”
黃牧擺擺手。她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只是沒想到那姑娘是個機靈的,幸好只引來他這匹大尾巴狼。
黑披風拔了院中長到男人腰間那么高的雜草扔進井里,蓋住井中唯二的雪白,又折下大把的樹枝覆蓋其上,最后從郊外搬來幾顆巨石,小心翼翼地塞進井里卡好——在上頭跳兩下確認難以移動翹起的那種徹底卡死。
觀賞她處理尸體全程,黃牧終于知道為什么他們找不到她的原料的尸體了。
媽的,思路清奇的細節(jié)怪。
黑披風一回頭,看到黃牧驚嘆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因為尸體埋得好而收到贊嘆,真的讓人開心不起來。
黑披風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一陣初秋夜風襲來,瞬間啞了聲,遠在隔壁街廢院的顧云眠更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并不只是秋風寒冷,而是風帶來了別樣的聲音——一陣清脆的孩童笑聲在夜色中回蕩,敲擊著來往行人最脆弱的神經(jīng),清亮的月光霎時被染上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涼,嘲弄地落在空蕩的街道。
黃牧蹙了蹙眉,竟還迎著風跑了出去,似是要一探究竟;顧云眠雖然害怕,卻也有些好奇,想著反正出事還有大佬擋刀,便讓黑披風跟了上去。
黃牧并沒有跑太遠。他停在兩處廢宅院中間的一株外觀圓胖如甕的大樹下,仰頭看著綠葉繁盛的樹。
……秋天,綠葉繁盛?
黑披風用許光的聲音喃喃自語:“立鶴是熱帶植物,說明晶鎮(zhèn)位處熱帶,怎么會有在秋天還生得如此翠綠的參天大樹?”
黃牧看了它一眼,“笑聲是這樹的樹葉傳來的?!?/p>
“……樹葉?”機器人沒有表情,黃牧卻能想像得出那張看似單純無害的可愛小臉露出“你覺得我看起來很好騙嗎”的表情。
還挺可愛。
黃牧拉下一根最低的樹枝,輕輕吹了口氣,一陣輕輕淡淡的孩童笑聲便傳了出來,與方才風中的笑聲一模一樣!
黑披風搓了搓并沒有浮現(xiàn)雞皮疙瘩的手臂,“這是什么東西啊,怪滲人的?!?/p>
“不知道,大概是晶鎮(zhèn)特有種吧?!秉S牧一松手,樹枝便彈了回去,落下幾片又圓又胖、仿佛沒有絲毫棱角的綠色葉片。
聽到“晶鎮(zhèn)特有種”五個字,顧云眠倏然想到了筆記的第四點:晶鎮(zhèn)與項棋、徐香之關系。
如果項棋夫婦有意挑選晶鎮(zhèn)特色作為原料名字……
黃牧打斷了她思考:“我的劇本呢?”
黑披風空無一物的臉慢慢轉向他,他卻仿佛看到了一張臭得要命又無比可愛的小臉。
“……回來,掐我。”
黃牧:“……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