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花炸開一聲輕響,不遠處一人壓低嗓音和小姑娘說著話,聞玉書擡眸看過去,只見書桌旁,一大一小湊在一起小聲嘀咕,桌子上擺滿了金銀翠玉,還有幾張金箔,江大人畫得一手好畫,在外面價值千金,正拿著細細的筆給聞思瑩手上畫一條錦鯉,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哇了一聲。
戚韻摻和不進去這些東西,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品著茶,發(fā)現(xiàn)他醒了,倒了杯新茶過來:
“醒了?”
聞玉書接過他遞來的茶喝了一口,女兒便跑過來,給他看自己和江叔叔做的花鈿。
“爹爹,好看嗎?”
瞧著眼睛亮晶晶的女兒,聞玉書伸手摸了摸她的發(fā):“好看,你江叔叔最會討女孩歡心?!?/p>
才多大一會兒,靦腆內向的女兒就這么喜歡那成了精的公狐貍了。
江言卿眨了眨眼,一臉無辜:“言卿實在冤枉,我一腔心意都用在了聞大人身上,除了我們家瑩姐兒,到哪里去討女孩歡心?”
聞玉書感嘆男主臉皮比城墻還厚,這就我們家瑩姐兒了,他將身上的黑色披風拿了下去,不咸不淡地看了看二人:“天色不早了,瑩姐兒該去睡覺了,戚將軍和江大人打算什么時候回府?”
和他呆了一個下午,戚韻沒來的時候那么瘋了,眉梢微微一挑:“聞閣老這是過了河就拆橋?”
聞玉書只擡眸看了他一眼,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是”。
現(xiàn)在天色的確不早,他們從門口闖進來的,也不能留宿在聞府,便沒多說什么,反正……
也快了。
二人離開后,聞思瑩揉了揉眼睛,困頓的抱著聞玉書,嘟囔了一聲爹爹,聞玉書哄了哄寶貝女兒,抱著她去臥房睡覺,看她躺在床上睡得熟了,才起身,回自己房間倒頭睡了個昏天黑地,第二日早朝的時候爬起來臉上都帶著痛苦面具。
唉……又是不想上班的一天。
秋后各地的稅務收上來,國庫終于有了余糧,天氣越來越冷,上朝也變得難熬了起來。
殷修賢站在文官前垂著眸,等戶部官員匯報完秋收的時,心里剛想著差不多該退朝了,身后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喊了句“皇上”。
他眼皮忽然一跳,還有些驚訝,說話的這人是個御史。
龍椅上的小皇帝來了精神,從冕旒后看過去,稚嫩道:“愛卿有何事稟報?”
御史留著花白的胡子,一雙眼睛渾濁帶著老意,他跪在地上:“臣要彈劾內閣首輔殷修賢之侄,殷僖,他仗著自己叔父的勢為非作歹,魚肉鄉(xiāng)里,兩月來到皇城,便害得一名叫池菊的女子從城樓上跳了下來,當眾摔成一團血肉,當時不少百姓聽見她撕心裂肺的控訴,御史林河向上遞了幾回的折子,可進了內閣便了無音訊,當天夜里便有人說他貪污,將他帶走了,下了大獄!”
他擡頭看向最前面面色難看的老者,朗聲:“臣今日還想問問,這內閣難道成了殷首輔的一言堂不成,竟連個折子都遞不上去!”
文武百官心里一驚,視線紛紛都看向了文官之首的殷修賢,和地上那不怕死的御史。
“王大人那兒聽來的捕風捉影的謠言,”殷修賢語氣平靜:“那名為池菊女子是醉仙樓的一名伶人,想進殷家的門,被微臣侄子拒絕,心生怨恨,故意報覆,這等齷齪事也能拿到御前來說?”
“至于折子……王大人,內閣有那么多的折子要看,不過還未來得及,林河自己貪污被查,與我有何關系?!?/p>
御史跪在地上,冷笑一聲:“可有人親眼看見了殷首輔的侄子強搶了人去,殷首輔,你侄子娶了二十多房小妾,殘害死的怕不止一個吧?!?/p>
小皇帝抿緊了唇,放在龍椅扶手上的手微微收緊,他看向底下的文武百官,視線落在江言卿身上,旁邊司禮監(jiān)的大太監(jiān)見此心里咯噔一聲,還不等攔住小皇帝,就聽小皇帝開了口:
“這件事便交給江愛卿去查。”
殷修賢面無表情閉了閉眼。
朝堂上百官分成兩列,聞玉書和江言卿站在一排,一身緋紅朝服的男人嘆息罪有應得,隨后用很輕的音量和旁邊的人低聲呢喃。
“言卿說過,我善妒的很?!?/p>
今日的事在朝堂上引起巨大的風波,聞閣老和殷家的親事怕是也成不了了,若是這一樁樁一件件查下來,整個殷家都逃不了干系。
殷修賢沉著臉走到宮門口,這件事對他的影響不大,但他沒有子嗣,說是權當聞玉書是他親兒子,也不過是越老越舍不得權利,扶他上位罷了,那殷僖,才是他真正放在心上的殷家子弟。
他被扶上馬車,坐在軟墊上往外看,聞玉書一身朝服溫文爾雅的站在馬車旁,這樣的從容,這樣的心性,讓殷修賢遺憾他要是自己的后人那便好了,不過也不知是不是懷疑了什么,他就這么注視著那榮辱不驚的人良久,才蒼老道:
“也是我那侄女福薄,攤上這么一個哥哥,如今和你的緣分怕是要盡了。”
他還要想辦法保住那不成器的,聽著聞玉書溫和的勸了他幾句,便讓侍衛(wèi)駕著車離開了。
聞玉書站在原地,看著他的馬車遠去。
殷修賢結黨營私,大肆打壓異己,他的黨羽侄孫更是驕橫跋扈,但殷家的根并不在皇城,天高皇帝遠,有什么把柄都能被及時掩蓋了去,這次因殷修賢打定主意要把侄女嫁給自己,所以殷僖多留了幾日,聞玉書叫人暗中攛掇他在皇城各大賭莊酒肆花光了身上的錢財,他不敢管叔父要,窮得捉襟見肘,碰見有人要買官沒受得住誘惑便同意了,那臟銀可還在他府中,殷修賢怕是還不知情。
不過這只是剛開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