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不都是在你計劃之中嗎？”

秋心極短暫地愣了一下。

一直以來，她都天衣無縫地扮演著一個可憐、柔弱而又堅貞的女子，雖成了艷奴，卻不肯稍落泥塵。

但只在這一瞬間，她的面具出現(xiàn)了短暫的裂縫，十六從小就擅長裝相，因此對任何的偽裝也都十分敏感。

可下一瞬間，秋心便又掛上溫婉的微笑，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疑惑，問道：“道長，我實在不明白您在說什么，這件事我也才是剛剛知道的?！?/p>

十六覺得很沒有意思。

沒意思極了。

她直直看向秋心，說道：“王岐已死，我若要揭穿你，也不會等到四下無人時，你這樣，真沒勁。”

秋心似乎沒料到她如此直接，更沒想到這看上去正經(jīng)又古板的小道士，會說出“真沒勁”這樣的話。

她低下頭輕輕笑了起來，一雙剪水秋曈望向十六，多了些真誠，少了些造作出來的柔順。

“道長，你不是女子，不知道這世間女子要活，更要活得好，需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若不謹(jǐn)慎些，怎么能活到今日呢?！彼劾锬艘稽c光，倒露了一絲真心出來。

可十六是女子，真正知道女子有多苦。

長到十二三歲，她胸前開始鼓了包，從那以后便日日要用布巾纏著胸乳，嫩生生的乳被硬壓著，剛開始時疼得很，一碰都疼，更別說纏得這樣緊了。

體質(zhì)所限，十六舞劍打拳扎馬步都趕不上師兄，等教里的小師弟們體格長起來后，就連師弟也比不上了，可師父沒有放松過要求，十六就只能日日苦練。

更不用說，為了偽裝出喉結(jié)，她用小刀在喉上劃了許多淺淺的傷口，將那小塊皮膚反復(fù)劃破，才終于生了凸疤。

即便厚臉皮又鈍感如十六，從小到大，也曾在無數(shù)個夜里，因為害怕暴露而無法入睡。

可十六沒覺得這樣便是多難。

世間多苦，賣兒賣女的，露宿街頭的，倚樓賣笑的。

誰不難呢。

十六對她的眼淚無動于衷，說道：“看來我猜對了?！?/p>

秋心意識到面前是周旋于精怪之間，斬塵世孽緣、斷六根清凈的出家人，于是收起了眼淚，坦蕩地承認(rèn)：“是，我自覺算是布置得周密，也沒留下首尾，道長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

她緊緊盯著十六，顯然沒有放下戒備。

“你訴冤那番話，說得極好，唯獨一點不符常理，你若真心冤枉，為何會主動將被定為通奸的綠茹牽扯進來，將自己與通奸之人并論，特意提醒定王綠帽如云，就不怕他遷怒？”

秋心眼神復(fù)雜，看向十六，嘆道：“可你還是幫了我，聽說那日是你提出要徹查的?！?/p>

“我不是為你，你不必自戀。”十六直截了當(dāng)?shù)亟財嗨脑挕?/p>

“我一直奇怪，王岐這樣深的心思，為何會留下泥人這樣的證據(jù)？”

“后來看到你桌上的扇面，和墻上的四季丹青圖，我就知道，這是你布下的局?！?/p>

那扇面畫了一半，卻是先畫的右半邊，若是右撇子，多半會從左邊畫起，防止手掌擦過導(dǎo)致洇墨。

且那扇面和墻上丹青都畫得極好，對能畫出這樣的畫的老手來說，偽造一個一模一樣的彩繪泥人，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王岐漏了泥人，而是他收走后，你又偽造了一個，所以他當(dāng)日才不敢下手拿走，怕是我設(shè)的局，見我似乎沒有察覺后，才夜里偷偷來取。”

“道長講了一個好精彩的故事，可惜，也只是個故事?！鼻镄妮p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