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自從扎營到這兒,你已經(jīng)問老娘賒了三回牛肉了,這是第四回!每回都說明晚約我,騙鬼呢你!”寡婦嚷著,小拳拳砸到木板上,木板咵啦裂開一條縫。
兵痞子們笑得打跌。不過說歸說,顧茫最后還是用他那副好看的皮囊和“明天就約你”的許諾,從寡婦那里給他的弟兄們多討了兩斤醬牛肉。
“顧帥,你可真能哄人……”
“那是必須的。”顧茫得意洋洋,“我萬花叢中過,風流天下聞。”
有這樣的主帥,難怪當時有少年放出豪言道: “別說叫王八軍了,就算他們叫□□軍,沖著顧帥我也投戎去!”
顧茫不但一手擬就了“王八軍”的軍號,甚至還著手自己去繪制旌旗,碧色的旗幟別出心裁地剪成烏龜模樣,上頭繪上龜甲和烏龜腦袋,還留一根活靈活現(xiàn)的小尾巴。他還在旌旗上施了法咒,讓這只烏龜每隔一炷香就大吼一通:“王八王八,雄姿英發(fā),氣貫長虹,威震天下!!”
這直接導(dǎo)致他當領(lǐng)帥的那幾年,那些與重華對立的國家聞龜色變,而那些敵對修士最不想看見的場景,恐怕就是——硝煙場上豎起小烏龜旌旗,顧帥縱馬出來,一本正經(jīng)地自報家門:
“在下王八軍統(tǒng)帥顧茫,請教閣下高招?!?/p>
打不贏這個吊兒郎當?shù)哪贻p修士就已經(jīng)很可恥了,更可恥的是回去還要涕泗橫流地稟報自己君上:“嗚嗚嗚,屬下實在無能,竟無力與王八軍一戰(zhàn)!”
簡直是噩夢。
其實由此描寫,咱們不難看出現(xiàn)實中的顧茫天性雖有收斂,但骨子里還是一個非常熱愛寫杰克蘇小說的鉆石男孩。只是從兩米五的萬人迷,變成了正常身高的萬人迷而已。
反正不管怎么樣,金手指照樣開,好的東西照樣往自己身上堆,特別的臭不要臉。什么?這樣還好?太天真了,怎么可能這樣就完了呢。拔鳥還得接著吹呢——
《禁/書》里頭寫道,對于重華將士而言,顧茫雖然頑劣胡來,卻頗具魅力,百戰(zhàn)百勝,他們都認為他善良、勇敢、開朗、堅強,今后將會是重華說一不二的砥柱。
看看,這是不是和當年的“兩米五、七彩瞳孔,笑容傾國傾城、一拳下去地球爆炸、所有女主都愛他”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還不算最絕的,拔鳥為了證明顧帥有多么討人喜歡,不惜犧牲重華居民的審美品位,如此描述:那段時候,崇敬他的人很多,甚至有些人還將顧茫那套“賤名好養(yǎng)活”的歪理奉為圭臬,當時出生的娃兒,許多都不幸被爹娘取了賤名,風潮一度是這樣的:
楚根壯。
薛鐵柱。
姜蛋痛。
所以后來墨熄接手王八軍,第一件事情就是給這見了鬼的王八軍改名。
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軍籍上的錄案變成“王八軍主帥墨熄”。絕不允許!
——對此墨警官覺得顧茫還是對自己的審美有所尊重的。真的發(fā)生了離奇事件穿越了也就算了吧,但是如果穿成“王八軍主帥墨熄”,那他可能要慎重考慮一下要不要放著這個世界自行毀滅了。
于是王八軍改名北境軍,歸入墨熄麾下,那個不屈于鮮血硝煙的黑色玩笑就和顧茫的英名一樣,頹然收場。
那些胡嚷亂叫,嘶吼著“王八王八,雄姿英發(fā)”的小烏龜,就像一場鏡花水月的荒誕笑話,從此再也不會現(xiàn)于茫茫沙場。
一切又都變得很肅穆,不會有花,不會有蜜,不會有人努力去記哪怕一個最微不足道的名字,不會有人領(lǐng)著將士們?nèi)ゴ虼螋[鬧,一塊美玉換幾壇濁酒。
戰(zhàn)爭恢復(fù)了絕對的冷血與嚴酷。
凜冬長臨。
大概正是出于這樣的原因,雖然如今北境軍的大多數(shù)人都恨極了顧茫,但他們提到顧茫的時候,情緒卻和普通百姓不太一樣。
尤其是那些和顧帥一同出入戰(zhàn)火的“王八軍”老兵,每當他們念到顧茫這個名字,眼睛里多少都會透出一點恍惚。
墨警官這才明白了。
他看著那些坐在篝火邊談天歇息的士兵們,聽著他們在戰(zhàn)前的喃喃低語。
“這一戰(zhàn),咱們真的要對上顧帥了嗎……”
“噓!小點聲!居然還叫他顧帥,那可是叛徒,你不要命啦!”
那老兵“哎呦”恍過神來,想到自己剛剛差點說了什么,眼里的星星點點醉意立刻就散了,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激靈。
旁邊的士兵還在提醒他:“如今咱們是在羲和君下頭做事,羲和君最恨的人就是顧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真要讓他聽見了,你我今晚都吃不了兜著走!”
墨熄心想,原來自己在文中的脾氣這么差?
老兵道:“唉,唉,你說的對,你看我,這一喝酒就糊涂……”
圍坐火塘的士卒們都不吭聲了,呆呆看著那團火焰,胸中各有心事。過了很久之后,才有誰喃喃地吐出一口氣,說道:“不過說句實話,當年我從戎,就是沖著顧茫才來的。如果不是因為崇拜他,我也不會選擇走這條路啊?!?/p>
“我也是,當年我還和顧茫圍著一個篝火喝過酒呢,他一點架子都沒有的。我那時候……我那時候看著他笑,我就想,要是有一天能夠為他戰(zhàn)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誰知道最后咱們居然會……”聲音漸漸輕下去,“會跟著墨帥,去取顧茫的項上人頭?!?/p>
“王八軍居然要和它的親爹作戰(zhàn)了?!?/p>
一聲苦笑。
“……不過咱們也不能再稱自己王八軍啦,咱們現(xiàn)在是北境軍,是墨帥手底下的人。要和顧茫打仗,那也是顧茫的命,我們的命?!?/p>
邊塞的夜色岑寂,篝火劈啪,爆出一串比星光更炫目的金色。
那微醺的老兵躺倒在地,胳膊枕在腦袋下,他望著漫天斗數(shù),紫薇星閃耀,喉結(jié)滾了滾,發(fā)出一串只有自己能聽到的咕噥:“我是真怕在戰(zhàn)場上見到他,墨帥雖然厲害,但顧茫……”
顧茫是戰(zhàn)爭鬼才,是他們曾經(jīng)的主帥,這一點,沒誰會比北境軍的老兵們更清楚。
他們覺得這注定是一場血戰(zhàn),且勝負難料。
不過看過大綱的墨熄可不這么認為,畢竟人家小警花的大綱可是這樣寫的:“顧茫叛變后,帶著敵國軍隊來與重華作對,結(jié)果一朝錯算成了俘虜,落得個人人喊打的局面。”
所以墨熄覺得接下來的劇情就應(yīng)該是顧茫輸了,并且成為了他的俘虜——好得很。
他幾乎有些掌心發(fā)麻心血翻涌了。
他其實一直很想親手處理落入囚籠的顧茫,現(xiàn)實中他得不到這個機會,他必須克制,必須冷靜,要顧慮的太多,被掣肘的太多,他作為一個警察不可能跑去揪住顧茫的衣領(lǐng)一字一句恨入骨髓地問他:
事至于此,你痛快了?
但是現(xiàn)在,他至少可以在這個世界里聽聽同一個人的回答,可以審他,可以恨他、可以沖動,可以刀擦著刀、血染著血。思及此處,他甚至有點開始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甚至焦渴到心跳加速,手指微涼。
他竟不知自己是如此迫切地想和顧茫再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