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官差點哭出來:“多謝君上。”
君上擡眼對眾臣說:“顧茫這個叛臣,若是要殺,兩年前孤就可以殺了他,留到今日,自是有孤的原因?!?/p>
看到幾位貴族欲諫的樣子,君上不耐煩道:“你們不用啰嗦,先聽孤把話說完?!?/p>
“孤清楚,你們有不少親人友人都不幸命喪于顧茫之手,恨不能除之后快。這樣做,仇恨雖然得報,但除了報仇之外,重華得不到一星半點的成長。所以,孤要留著活的顧茫。他如今身上印記雖淺,神農(nóng)臺無法得取任何有用的法咒訊息。但神農(nóng)臺做不到的,姜拂黎未必做不到。姜拂現(xiàn)在做不到的,以后未必就做不到。孤可以等?!?/p>
頓了頓,又威嚴道:“顧茫失去的記憶,有用。顧茫身上的法咒,有用。顧茫這個人,活著比死了有用得多!”
“重華雖從不修煉魔道,百年來只以正術為修行之根基,但若連了解都不敢了解,如此固步自封,不知燎國敵情如何?!彼湫σ宦?,“那么孤看,重華遲早也不會是燎國的對手!”
君上居然想研究燎國魔道?!各人臉上都露出繽紛各異的神色。
“這……”
“重華怎么可以涉獵暗黑法力?就算是為了知己知彼,也還是太危險了啊?!?/p>
有個在場的親貴,是君上寵妃的哥哥,笨得很,此時忍不住問道:“君上,想要弄清燎國的黑魔力量,以后再抓俘虜不就是了?為什么非得是這個?”
君上翻了白眼:“因為他身上傾注了燎國的大量心血,他和別人都不一樣。你怎么還沒蠢死?”
一時眾人寂寂。
過了好一陣子,慕容憐忽然起身,朝王座施了一禮,說道:“既然君上與臣等都明說了,臣等自然不會再有異議。只不過……”
“你講。”
慕容憐道:“今日落梅別苑出了這樣的事情,說明顧茫體內(nèi)邪氣霸道,居然能沖破別苑外的防護結界,繼續(xù)把他留在那里,已經(jīng)不再周全。”
他頓了頓:“如果君上信得過,不如允臣將他直接帶回府上羈押,臣定當嚴加看束,也算是為今日之災贖罪?!?/p>
君上神情懨懨地思索了一會兒,道:“嗯……這也是個辦法……”
慕容憐道:“多謝君上,那么--”
他話未說完,卻被另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
“不行。”
一直在旁邊閉目闔實,沉默不語的墨熄此時終于在他的紫檀尊椅上發(fā)話了。
他擡起頭,看向望舒君,再一次重復了方才的否決:“不行。你不能帶走他?!?/p>
君上先是怔了一下,隨即頗為意外也頗有興趣地摸摸下巴,在望舒君與羲和君兩人中間來回看著。
慕容憐僵了僵,嘴角研開一絲冷笑:“羲和君有何高見?剛才覺得顧??赡鼙S杏洃浀娜瞬痪褪悄阕约簡幔俊?/p>
“我是這么說過?!蹦ㄆ鹕?,他的身高和他此時臉上的神情一樣令人趕到壓迫,“所以我?guī)??!?/p>
慕容憐瞇起眼睛:“憑什么?”
墨熄言簡意賅:“憑你打過不他。”
“你——!”
墨熄轉頭看向王座,說道:“君上,顧茫雖平日武力盡失,但若再次狂暴,實力不會低于今日?!?/p>
“說的也是……”
“他的戰(zhàn)力,您是知道的,論單打獨斗,整個重華難以有人出其左右。”墨熄沉冷道,“請君上將顧茫遣于羲和府,我一定嚴加管束,不會讓他再傷及君上以及重華國任何一個人?!?/p>
“……”慕容憐沉默片刻,忽然冷笑道,“羲和君嘴上說的好聽,但要我看,你哪里是想保護重華,保護君上?”
墨熄道:“你什么意思?!?/p>
“我什么意思?”慕容憐蒼白的面龐仰了仰,瞇縫起眼,“我什么意思,羲和君難道不清楚?”他下巴一偏,示意了一下顧茫的方向,“你把他帶回去,難道不是私心想護著他?”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蹦ǖ哪樕幌伦泳统亮讼聛?,“顧茫方才差點就死在我手上,我護他?”
“那可不是差點兒?”慕容憐眼波冷淌,“可不是沒死?何況我在大殿外問羲和君是否真的想要親手掐死顧茫,羲和君不也沒有回答?”
墨熄壓抑著怒火,說道:“我想要不想要,又何必說與你知道!”
“是啊,你想要不想要,愿意不愿意,又何必說與我知道?你與他是什么關系,你們之間的事又怎會需要說給外人聽?呵呵,在座其他同僚忘性倒是大了,那不如我來提醒諸位一句吧?!?/p>
慕容憐頓了頓,瞳眸精光乍現(xiàn),“羲和君從前,不是顧帥的車笠之交嗎?”
他這句話一出,其他人非但沒有驚訝,反而倒頗有些無語。
墨熄和顧茫從前親密無間,大家都清楚。但顧茫叛國后差點把墨熄給捅死,這事兒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倆的關系,早在那一刀刺下之后,就再也不可能回頭了。
眾人都訕訕的,有幾位不尷不尬地笑了笑,也沒應和。
還有人則說:“望舒君,這都過去的事兒了,還有什么好提的……”
慕容憐倒像是對他們的反應早有預料,他只是疏懶地哼了一聲,嘴角咧開的弧度愈發(fā)危險:“好,我不提這個?!?/p>
他重新對上墨熄的目光,冷笑道:“那我就問問羲和君,你一向寡欲端正,從不沾染那些個風月場所……那敢問你一個人去落梅別苑,私下里尋顧茫作什么?”
墨熄心中咯噔一聲,心道自己去落梅別院探望顧茫的事情果然還是被那小廝說出去了。
但他也沒打算否認,睨過黑眸,說。
“尋仇,還能做什么?!?/p>
“既是尋仇,你又為何巴巴地親自喂他水喝,喂他飯吃?”字句在慕容憐唇齒間浸淫一番再堪堪吐出,毒蛇一般,“難不成是看到你的顧茫哥哥受苦——心疼了?”
如果不是在重華宮,君上還在旁邊看著,墨熄一定已經(jīng)燃了十七八個火球砸過去,保不齊慕容憐的腦袋都已經(jīng)被砸下來了。
“你是什么毛病?”墨熄怒道,“你跟蹤我?”
慕容憐冷笑道:“落梅別苑原本就是我的場子,有什么跟蹤不跟蹤的。再說你自己做過的事,還怕別人知道不成?”
有親貴見他們吵得激烈,忍不住勸道:“算了吧,羲和君一向面冷心善,他也就只是給了快渴死的人一口水而已,望舒君您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一口水?”慕容憐目露寒光,“可笑。對于死仇,尋常人不落井下石已是難得,羲和君卻還會雪中送炭,這番高風亮節(jié),可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啊?!?/p>
說罷對著王座欠了欠身:“君上,今日顧茫不由我?guī)ё呖梢?,但卻絕不能由羲和君領回府上?!?/p>
君上難得看到慕容憐和墨熄當庭吵成這樣,居然也不嫌頭疼了,看得津津有味。此時忽然被慕容憐這樣請求,一時心中還無決斷,沉吟道:“這個么……”
見君上猶豫,慕容憐繼續(xù)道:“顧茫在落梅別苑,羲和君都能管他一口水喝,若是真被領進了門,誰知道羲和君還會管他管到什么地方去?”
這話七分刻薄三分曖昧,在場一些貴族們覺得過了頭,都在朝慕容憐使眼色讓他別再說了。
在重華,逛窯子宿男妓倒不是什么大事,可男子相戀卻是絕不允許的,尤其是像墨熄這樣的純血親貴——這類人的血統(tǒng)靈力太過珍貴,傳宗接代方為正道,所以重華明令禁止他們有任何不倫的愛戀之行。
再者說了,羲和君這么清高尊貴的人,怎么可能和顧茫這種賤種臟貨搞在一起?眾人都覺得太荒唐,只覺得慕容憐作為墨熄的競爭對手,他是想給墨熄潑臟水想瘋了。
也只有“被潑臟水”的墨熄本人知道自己是真的被戳中了痛處。
慕容憐懶洋洋地:“羲和君,避避嫌吧,這件事,你就別再管了?!?/p>
幾許沉默,墨熄側過身來,眼神狠戾,盯著慕容憐,說道:“若我偏不袖手,你待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