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年的，結(jié)賬的隊伍排的老長。
程老太逛了許久，有些困頓，蘇淺只好讓陸焰帶著她跟西西先去車庫，自個兒留著。
結(jié)完賬，蘇淺推著購物車往電梯口走去。
她沒想到會在電梯里遇到蘇眉一家三口。
蘇淺愣了下，怔然地望著他們，他們好像剛從樓上下來，手里拎著大包小包，瞧上去應(yīng)該是衣服一類。
蘇淺覺著好笑，緣分這種事真是奇怪，偌大的Z城，偏偏總是能夠相遇。
她沒正眼看蘇眉，目不斜視地按了電梯。
倒是付瑤先跟她打了招呼，笑容里透著遮不住的敷衍，蘇淺輕輕點(diǎn)頭，報以一笑以示禮貌。
電梯停在負(fù)一樓時，陸焰就等在電梯口。
瞧見里頭的情景，陸焰微微一怔，濃黑的眉不著痕跡地蹙了下，很快便舒展開來。
他邁開長腿過去，從蘇淺手里接手購物車，抬手揉了揉她的發(fā)心，“走了。”
“嗯。”
蘇淺應(yīng)了聲，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車子就停靠在不遠(yuǎn)處，東西多，拎起來實在不便，購物車又不能離開這個區(qū)域。
陸焰將東西移下，扭頭叮囑她，“乖乖在這里等我，我開車過來?！?/p>
“好?！?/p>
目送他離去時，蘇淺下意識瞥了一眼蘇眉。
他們的東西也不少，付行知帶著付瑤去開車時，蘇眉自告奮勇地留了下來。
這邊沒人，兩人距離不遠(yuǎn)，如果是以前，蘇淺肯定受不了，即便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內(nèi)心必然難受的不行。
可跟陸焰在一起后，他用他全副身心寵著她，她年少時缺失的東西，像是一點(diǎn)一點(diǎn)被補(bǔ)全。
這會兒再遇到蘇眉，連蘇淺都詫異著她竟然已經(jīng)逐漸看淡，不會在意。
“淺淺?！?/p>
蘇眉飛快地看了一眼周圍，確定付瑤他們走遠(yuǎn)，她才敢靠近蘇淺。
蘇淺沒理會，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她。
蘇眉說，“我剛才看見了阿媽?！彼凉櫫藵欁齑剑砬榛袒蟛话?，勉強(qiáng)一笑，“她的狀態(tài)好了不少，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我能不能——”
“你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在阿婆面前。”蘇淺適時打斷她，語氣淡漠如常，沒有起伏，就像是在面對好不熟知的陌生人。
蘇眉鼻頭一酸，眼淚差點(diǎn)奪眶而出。
蘇淺平視著遠(yuǎn)方，沒看她，等她低聲抽噎了一會兒，蘇淺認(rèn)真嚴(yán)肅地重申，“你好好過你的日子，我不去打攪你，你也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p>
她停頓了下，忽略蘇眉哀傷的眼神，她微微一笑，“爸爸自殺時，我在幫他整理遺物時，才知道了你們的事情。這些年，阿婆一直對我說，讓我不要恨你。起初我不明白，看了那些東西才知道。”
她輕嘆一口氣，目光幽幽地望著蘇眉，“或許，阿婆覺得對你有愧吧？阿婆不怪你，我也不怪你。你以后好好過自個兒的生活，至于以前的事情，就忘了吧。”
后來說了些什么，蘇眉什么都沒聽進(jìn)去，蘇淺似乎也無意跟她多說，不多時，陸焰將車子開了過來，停在一邊下了車。
蘇淺轉(zhuǎn)身朝陸焰走去，蘇眉抹了抹眼淚，怯怯地叫住她，“淺淺。”
蘇淺聞言，腳下一頓，沒回頭。
爾后，她聽到蘇眉在身后懦懦地問她，“你現(xiàn)在幸福嗎？”
幸福嗎？
她不知道該怎么定義這兩個字。
如果是以前的她，可能會恨，會怨，會心酸。
可經(jīng)歷了太多事情，關(guān)于阿婆，關(guān)于爸爸那段不正常的愛戀，以及跟陸焰相遇后每天憧憬著心的生活。
這些疊加起來，遠(yuǎn)比去怨懟著生活容易得多。
放過別人的時候，何嘗不是放過自己。
蘇淺垂眸沉默了片刻，等陸焰離自己越來越近，蘇淺回頭看向蘇眉，沖她點(diǎn)頭微笑，“嗯，很幸福。”
……
今年除夕下了場雪，溫度驟降，冷呵呵的。
蘇淺將花園里的盆栽一一地挪至室內(nèi)，以免受到酷寒的侵蝕。
客廳的電視播放著春晚，程老太抱著西西窩在沙發(fā)上，蘇淺將最后一盆月季搬入室內(nèi)時，余光一掃，就見一人一貓從沙發(fā)上滑落，睡著了。
蘇淺失笑了下，拿過一旁的毯子幫程老太掖好。
遙控器還在程老太手里握著，蘇淺去拿，手機(jī)震了震，蘇淺將遙控器放在茶幾上，隨手拿過手機(jī)。
接了電話，便聽到陸焰微啞的嗓音回蕩在耳邊，“喂，有沒有想我？”
幾天前，他出了國，聽上去應(yīng)該是回家了一趟，他沒具體說，只是讓她不要擔(dān)心。
大過年的，不回家確實不像話，尤其像他們那種龐大的家族。
客廳陽臺是一整面落地窗，外頭飄著雪花，蘇淺握著手機(jī)趴在落地窗前，傲嬌地回他，“你先說我才說?！?/p>
陸焰在手機(jī)那頭低笑，他每次這樣笑，都讓她心神搖曳。
“說么？”她手指摳著才貼好地窗花，低聲問他。
“說什么？”
蘇淺咬咬牙，不想跟他搭話。
過了一會兒，他問，“蘇淺，雪好看么？”
“好看。”她順口就答，意識到什么，她驚了驚，“誒？你怎么知道——”
“出來一下?！?/p>
“？”
“我在門外。”
雪下了一天，踩在腳下咯吱作響，蘇淺隨便撈了件羽絨服套上，便出了門。
社區(qū)里燈光不足，隔著幾米遠(yuǎn)便是一盞八角宮燈，過年時，Z城反而空曠了不少，這個社區(qū)唉新區(qū)，原本就住人不多，這幾天更是少了泰半。
夜深人靜，蘇淺也沒空關(guān)注形象，裹著羽絨服沒走多久，便瞧見了陸焰。
他蹲在社區(qū)的休閑廣場，正在堆雪人。
兩只個頭不高的雪人已初步成形，蘇淺的視線定定地落在他身上，黑色派克服在雪地里尤為明顯，他這人怕熱，穿衣服向來都是敞著，這會兒可能嫌熱，他拍好雪人時，隨手脫下了派克服丟在一邊。
里頭是件煙灰色半高領(lǐng)羊絨衫，袖子也被他捋了上去。
蘇淺正發(fā)懵間，陸焰像是察覺到腳步聲，他驀然回頭，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交匯在一起。
靜默地對視幾秒，陸焰朝她勾勾手指，黑漆漆的眼睛彎了抹淺淺的弧度，啞聲道，“過來?！?/p>
蘇淺眼眶微酸發(fā)燙，她吸了吸鼻子，站在原地不動，腳尖踢了踢積雪，她甕聲甕氣地回他，“你為什么不過來？”
陸焰挑眉，輕笑一聲，嗓音很輕，“你確定？”
蘇淺沒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邁開長腿朝她走來。
單手扣著她的后腦勺，他低頭重重吻住她，蘇淺心頭一蕩，想念的情緒大于一切，拋棄矜持，她踮起腳尖，仰起頭熱烈的回應(yīng)著他。
察覺到她的主動，陸焰微怔幾秒，旋即在她唇上低笑出聲。
蘇淺頓時黑了臉，沒想到在這種時刻，他竟然還能笑出來。
她氣呼呼地推搡著他，沒能推開，被翻了個身，從身后攔腰抱緊她。
雪夜安靜，除了雪花簌簌的聲音，便是兩人紊亂的心跳。
“喂，想不想我？”
他低頭貼近她的耳邊，嗓音因為方才的親吻，變得沙啞異常。
“……”
“想不想，嗯？”他吻在她耳后。
她縮了縮脖子，低低地嗯了聲。
“嗯什么？”
“一般?！?/p>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掐著她的下巴，扳過來，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戲謔地笑，“給你個機(jī)會重新作答。”
蘇淺疼得驚呼一聲，羞惱地嬌嗔，“你為什么不先——”
“我愛你?！?/p>
蘇淺被噎住了。
陸焰雙手收緊，牢牢箍著她的細(xì)腰，在她發(fā)懵間，他垂眸，低啞地在她耳邊呢喃，“這個誠意夠不夠，嗯？”
蘇淺啞口無言。
他說完，轉(zhuǎn)而問她，“你呢？你的誠意是什么？”
于是，他沒等她回答，他自個兒便替她做主，身體力行地收取了來自她的“誠意”。
……
大年初一那天，蘇淺早早就爬起來，陸焰昨夜回來的晚，又折騰了大半夜，這會兒正睡得香甜。
蘇淺雖然也累得快散架，可是顧及著阿婆，不得不拖著疲憊的身子起床做早餐。
大年初一時興吃餃子，蘇淺昨天便捏好了餃子，放入冷凍室，今天只需要拿出來煮好便是。
餃子才下鍋，陸焰便醒了，他有嚴(yán)重的起床氣，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洗澡。
蘇淺將餃子撈出來，這時，門鈴響了。
蘇淺愣了愣，大過年的，誰會過來？
她關(guān)掉燃?xì)庠?，去開門。
門口站著三個男人，蘇淺確信自己沒見過。
為首的男人較為年長，因為皮相很好，保養(yǎng)又得體，很難猜測到他的真實年紀(jì)，蘇淺約莫著他最多也就五十歲上下。
“你好?！?/p>
男人倒是先開口，聲音不徐不疾，禮貌有加，也許是過于儒雅的模樣，特別容易引起好感。
蘇淺忙回應(yīng)，回完，她問，“請問您找誰？”
“陸焰在嗎？”
蘇淺怔了下，下意識回了聲，“您是？”
男人微微一笑，沒回答她的問題，他眼神示意身后的助理，助理遞過來三只紅包，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很豐厚。
“新年快樂?！?/p>
蘇淺盯著三只巨型紅包愣了半晌。
陸焰從樓上下來，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他下了樓，將毛巾丟在沙發(fā)上，徑直走向門邊。
助理見蘇淺沒接紅包，轉(zhuǎn)而將紅包遞給陸焰，姿態(tài)恭敬有加。
陸焰單手?jǐn)堅谔K淺的肩頭，將她扣在懷里。
男人面上不動聲色，依舊掛著和煦的笑容。
陸焰睨了一眼紅包，片刻后，他漫不經(jīng)心地接了過來。
助理長長舒了口氣，后退了幾步。
蘇淺這會兒再遲鈍，也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兒，悄悄打量著門口的男人，男人沒關(guān)注他，視線落在陸焰身上，良久后，他笑著說，“過兩天回來一趟?！?/p>
陸焰沒吭聲，男人也不惱，跟助理吩咐了幾句，便優(yōu)雅轉(zhuǎn)身。
下了臺階，男人忽而回頭，視線從蘇淺身上掃過，眼睛卻盯著陸焰，“帶上你的小女朋友?！?/p>
夜半時分，蘇淺從噩夢中驚醒，她下意識地往陸焰懷里靠了靠，動作重了些，陸焰被她吵醒。
拍開小夜燈，就見她驚魂未定地盯著自己，一雙眼睛水汪汪的，陸焰所有的睡意全都煙消云散，伸出手指擦掉她的眼淚，聲音因為睡意略顯沙啞，“為什么哭？”
“沒哭?！?/p>
“做夢了？”
她猶豫了一會兒，點(diǎn)點(diǎn)頭。
他低笑，問她，“做了什么夢？”
蘇淺搖搖頭，不想說。陸焰坐直身子，單手箍著她的細(xì)腰，將她勾了過來。
她一直不說話，他也沒問。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陸焰抱緊她，下巴抵在她肩頭，“蘇淺，你不用怕，相信我，嗯？”
他沒有具體說，她卻懂了。
臨睡前，她依偎在他懷里，小夜燈暗下來時，蘇淺勾著他的小指，聲音很低，“陸焰?！?/p>
“嗯？”
“有沒有我能做的事情？”她一本正經(jīng)地問他，“為了你，我也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p>
“有啊?！?/p>
她欣喜了下，從他懷里抬頭，“是什么？”
陸焰單手橫過她的肩頭，將她扣在心口處，蘇淺手心按過去，就聽他低啞地笑道：“留在我身邊愛我一輩子，能做到么？”
后來，蘇淺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的事情寥寥無幾，而他卻一直在默默地付出著，為他們不甚明朗的未來精打細(xì)算。
蘇淺想起，他當(dāng)時又問了句：“能么？”
她沒正面，末了，用實際行動作出了最佳答復(f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