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我抱你了?!”
“你這人不能這么暴力……”
嚴峫一把抱起江停,打橫扛在肩上,猶如傳說中搶了公主的惡龍,雄糾糾氣昂昂穿過會場,在所有人的歡呼哄笑聲中大步踏上臺階,鉆進了新娘休息室的門。進屋后他把江停往地上一放,二話不說就往外沖,臨沖出去之前還沒忘記往江停屁股上重重一捏,再回神時他已經(jīng)像脫了韁的野驢……野馬一般跑回了不遠處的婚禮現(xiàn)場。
呂局當機立斷:“下面我們請新娘上場!”
掌聲匯聚成歡樂的海洋,江停啼笑皆非,一手捂臉地再次出門,踩著被嚴峫碾得七零八落的花毯上前,老遠就只見嚴峫斜簽著身子,沖人群中急赤白臉的魏副局解釋:“真的是褲子被卡住了……我是上面的那個!真的!”
魏副局:“我們建寧公安從沒屈居恭州之下過!你們放開我,讓老子斃了這丟人的玩意……”
馬翔:“我拉不住了!老高來幫把手!”
呂局拿起結婚誓詞,笑瞇瞇道:“嚴峫?”
嚴峫趕緊擺脫魏副局的無敵鐵砂掌,一邊拉平褲縫一邊正色站直。
“江停?”
江??攘寺?,雙手交握在身前,略微低著頭。
呂局扶著老花鏡,他手里那份厚厚的結婚誓詞是嚴父作為一名(前)高中語文老師修修改改了三個月的心血結晶,堪稱學貫中西通曉古今,圣經(jīng)基督教、孔雀東南飛、舒婷胡蘭成一個都沒放過,充分展現(xiàn)了S省前首富家的文化底蘊。他是這么寫的: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你們將分擔寒潮、風雷、霹靂,共享霧靄、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夸,不張狂,不做羞慚之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fā)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
呂局頭上冒出了無數(shù)黑線,終于磕磕絆絆念完一頁,紙往后一翻,下頁赫然是:
“愛是歲月靜好,愛是現(xiàn)世安穩(wěn)。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呂局:“………………”
呂局沉默下來,幾秒后在所有目光焦點中把結婚誓詞往桌上一放,背手冷冷道:“我國婚姻法規(guī)定!”
正陶醉在自己文采中的嚴父:“誒?”
“禁止包辦、買賣婚姻和其他干涉婚姻自由的行為,禁止家庭暴力,禁止家庭成員間的虐待和遺棄!夫妻應當互相忠實,互相尊重,維護平等、和睦、文明的婚姻家庭關系!請問你們能做到嗎?”
嚴峫:“能!”
江停心說剛才不還在念圣經(jīng)么,怎么突然又到我國現(xiàn)行婚姻法了:“能。”
呂局大手一揮:“我宣布你們正式結婚了!”
嚴父:“我的圣經(jīng)還沒念完呢?!”
沒人在意嚴父的圣經(jīng)了,嚴峫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摸出那個早已不知道被把玩了多少遍的天鵝絨戒指盒,打開只見里面是一只鉑金素圈——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內側用花體字刻著兩個人的姓名首字母縮寫。
陽光在戒圈上蕩漾出一圈光暈,不知怎么的嚴峫手指有點發(fā)抖。
就在此時此刻,他頭頂是藍天白云,腳下是綠地如茵,慈愛的父母、歡笑的親朋、出生入死的伙伴……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圍繞著他們,完好無損的江停微笑站在身前,所有陰霾與創(chuàng)傷都冰消雪融,徹底消弭在了高空的風里。
所有細節(jié)都跟夢中的情景完美重合,只是人群中少了某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個他曾經(jīng)以為肝膽相照的兄弟,已經(jīng)離開這條漫漫征程,走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然而命運就是這樣,它帶來豐盈的饋贈,也帶走一部分完滿。不論多么努力,遺憾都始終存在,并不為人的意志為轉移,只能讓自己學會接受和釋然。
嚴峫吁了口氣,突然他的手被拉住了,隨即只見江停神態(tài)認真地,把一枚相同的珀金素圈套進了他左手無名指上,然后笑著拍拍他手背。
“……”嚴峫憋出來一句:“你怎么又搶先了?”
江停大笑,被嚴峫一把攥起手腕,惡狠狠把戒指戴上了手指,威脅道:“戴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了!從此以后要改姓嚴了!明白了沒有?”
江停維持著一手被他死死拽著的姿勢,笑問:“你剛才在想什么呢,江夫人?”
人高馬大英武不凡的江夫人抓抓頭發(fā),悻悻道:“在想這幫蝗蟲今天要吃掉我多少東西,早知道不該免他們的禮金,就該讓他們每人上貢半年的工資……”
江停含笑斜覷他。
“……以及最該給禮金的那個人卻沒來。”嚴峫終于說了實話,“可惜,按照民事賠償條例,他起碼也得賠我個傾家蕩產(chǎn)吧?!?/p>
攝影師在人群中穿梭,閃光燈此起彼伏,風吹過熱鬧的人群,在草地上發(fā)出簌簌輕響。
江停拍拍嚴峫的肩,然后示意他看自己側頰——秦川被捕那天用三棱刺劃出的血痕已經(jīng)愈合了,哪怕對著光都看不出痕跡來,但江停一直跟嚴峫堅稱自己落下了疤,如果用放大鏡看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破相了。
“我會抓住那孫子的,”他如此表示。
嚴峫也笑起來,雙手拉起江停。
不遠處茍利在拼命吃,馬翔在給魏副局順毛,苦不堪言的韓小梅脫了高跟鞋踩在地上,楊媚正絮絮叨叨地說她;嚴母迎風揮舞絲巾,示意嚴父蹲在草坪上,拿手機從下往上地為她拍朋友圈小視頻,據(jù)說這樣顯腿長。
嚴峫就這么緊攥著江停的手,想說什么又欲言而止,半晌只見那張俊臉竟然微微紅了:“江停?!?/p>
“嗯?”
“我到今天才覺得,原來自己真是個特別幸運的人……說來也奇怪,我都生下來三十多年了,今天才突然有了這么強烈的感觸?!闭f著嚴峫頓了頓,低聲笑問:“你呢?”
江停微笑不語。
“哎,問你呢?”
“……我也很幸運吧,”好像拗不住嚴峫的追問,江停終于笑著說了句,然后立刻補充:“但也不能算特別,只是……比一般人幸運吧?!?/p>
嚴峫立刻問:“你也是到今天才這么想的?”
他們兩人彼此對視,江停清澈的目光掃過嚴峫臉上每一寸輪廓,許久眼底微微發(fā)亮,說:“不?!?/p>
“從再次遇見你的那一天起,我就這么想了?!?/p>
江停于人群中俯過身,在嚴峫唇上印下一吻。
咔擦——
快門閃光而過,將這一幕永遠定格。
畫面上,嚴峫嘴角帶笑,一手環(huán)抱江停后背;江停黑發(fā)隨風飄揚,似乎也帶著隱約的笑意,只露出一段白皙的下頷。
他們兩人無名指上的婚戒都清晰可見,在太陽下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