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
“迎新娘的來啦——”
房門轟然洞開,馬翔、茍利、楊媚、韓小梅、高盼青等等一幫不怕死的混賬花紅柳綠,喜氣洋洋,只差沒載歌載舞地闖進了套房。人群中馬翔那唯恐天下不亂的聲音格外嘹喨,說:“媚媚姐你別不信,我就知道江顧問今兒得穿婚紗,保不準還得畫眉毛涂胭脂,我們?nèi)ш犐舷露嫉炔患跋肟此ィ繃栏??!?/p>
套房外間,整裝待發(fā)的嚴峫被嚴母按著一邊側臉,另一邊臉緊緊擠在桌面上,瞳孔中映出杰米老師越來越逼近的黑色筆尖,聲嘶力竭怒吼:“別給我畫內(nèi)眼線——!媽!我要留下心理陰影了!媽??!”
嚴母貼著兒子的耳朵:“不!行!停停畫了你也得畫!畫完拍照眼睛大!聽話?。 ?/p>
馬翔:“……”
嚴峫:“……”
眾人:“……”
化妝室陷入了短暫又詭異的安靜,就在那兩秒間隙里,嚴峫突然爆發(fā)出強大的求生欲,一掌推開那根名為眼線筆的魔物,掙脫他親娘的箝制,在眾目睽睽下手忙腳亂奔出了門。
“你上哪去?給我回來!”嚴母一個箭步追出門,哭笑不得道:“眼線才畫半截呢,丟人吶你這大小眼!”
酒店走廊盡頭回蕩著嚴峫的求饒:“我去把江停找回來給你玩!……”然后他一溜煙撲進電梯里沒影兒了。
曾翠翠女士怒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然后也沒辦法,只得憤憤回屋,招待馬翔韓小梅那幫“迎新娘”的市局小混蛋們?nèi)チ恕?/p>
同一時刻,酒店桑拿室,呂局在滾滾白霧中:
“阿——嘁??!”
魏副局躲閃不及,險些被噴了一臉,連忙往遠處挪:“你干啥呢老呂,感冒啦?”
“不知道呢,”呂局莫名其妙地揉揉鼻子,旋即又嘿然一笑:“誰知道是不是公安部哪一位老警花又在背后念叨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你老哥我了?!?/p>
“嘿你這自作多情……”魏副局嗤之以鼻,兩人繼續(xù)蓋著毛巾,懶洋洋地攤在石板上,各自頂著個發(fā)量堪憂的腦袋瓜和無法忽視的將軍肚,爭分奪秒享受婚禮正式開始前的閑暇時光。
恰好外面余隊經(jīng)過,透過玻璃見此情景,慘不忍睹地扭過了頭。
?
江停在哪里?
江停舒舒服服地窩在酒店大堂咖啡廳最深處的沙發(fā)里。
嚴峫好不容易逃離杰米老師的魔掌,才下樓想找點吃的,老遠就看見沙發(fā)靠背上露出一個烏黑的發(fā)頂,登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去,從身后一把薅住了江隊那兩只白生生的無辜的耳朵尖:“你——的——眼——線——畫——了——嗎?!”
“臥槽!”江停全身一震,險些把筆紙扔了,連忙用呂局的簽名版著作蓋上。
然而嚴峫眼明手快,站在沙發(fā)背后伸手就按住了他:“別動!給我看看!你干嘛呢?偷偷摸摸地在給誰寫情書?”
江停啼笑皆非:“還沒做完呢,快放手,我給你點個三明治吃……”
“不吃!快給我看看,這是什么?紅蠟筆?”
兩人扭打片刻,好似幼兒園小朋友搶玩具,一個堅持想要一個扭捏不給,侍應生路過都報以友好(且八卦)的微笑。終于江停撐不住了,滿面通紅地把紙筆往嚴峫懷里一塞:“看看看看看,你真是個……”
嚴峫興致勃勃,搶來定睛一看,頓時愣住了。
那是兩張被涂成紅色疊起來的紙,上書三個字,結婚證。
這兩份簡陋至極的“結婚證”,內(nèi)頁卻畫得十分精細,連紙頁抬頭的花紋都紋絲不差。兩個惟妙惟肖的小人頭頂頭靠在一起,眼睛鼻子嘴都神似正主,左邊“嚴峫”有兩道粗粗的劍眉,嚴肅地瞪著大眼;右邊“江停”嘴角帶著笑,火柴棍手臂還比著兩根手指,做了個V字型。
持證人,登記日期,身份證號一應俱全,結婚證號則是江停不知哪來的靈感現(xiàn)場編的。
嚴峫怔在了原地。
“閑著沒事就……”江停拿熱氣騰騰的馬克杯遮住了半邊臉,只露出一雙彎彎的眼睛,笑道:“畫技不錯吧,都是以前辦案子畫嫌疑人速寫練的,是不是很神似?”
嚴峫沉默半晌,才向圖畫上江停的V型手勢示意,問:“這是什么意思呢,勝利嗎?”
“勝利啊?!?/p>
“勝利什么?”
江停眼底帶著笑意,“一分錢沒花,就成功騙走了你這么個下海五萬起的帥哥,還不讓我得意一下了?”
嚴峫再也掩飾不住嘴角翹起的弧度,但還是努力板著臉:“不對。”
“哪里不對?”
嚴峫笑起來,不由分說拿起筆,在兩份結婚證的頭像圖上都畫了一個顛倒符,然后彈著紙面教訓:“我是老公!老公都是在左邊的,欺負我沒結過婚不知道是吧?”
江停笑罵了句神經(jīng)病,伸手欲搶,緊接著就被嚴峫強行按回沙發(fā),然后把自己沉甸甸的下巴擱在了他頭頂上,拿著兩張紅紙一晃:“我的歸我保管,你的也歸我保管。”他把兩份結婚證仔細疊好塞進懷里,下巴頦壓著江停的腦袋,鄭重其事道:“沒法離婚,不許離婚,沒有離婚這個說法。你自己做的結婚證,得對我負責一輩子?!?/p>
江停失聲而笑,被嚴峫伸手勾在懷里,自上而下在額角印了個深深的吻。
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金燦燦灑在卡座上,映在他們彼此凝視的眼底。嚴峫在江停幽深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突然不知多少滋味一齊涌上心頭,心酸中帶著甜意,沉醉中又帶著微麻,不禁低聲道:“江?!?/p>
“嚴峫。”
“?”
江停臉上慢慢浮現(xiàn)出一絲強忍笑意的古怪表情,說:“你的眼線只畫了半邊吧。”
嚴峫:“………………”
“你大小眼得很明顯啊,沒關系嗎?要不我先等你回去補個妝?”
嚴峫的山盟海誓尚未出口,就迎面遭到了萬噸重擊,只得在江停失控的大笑聲中氣急敗壞上樓,乖乖補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