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
嚴峫險些抄起案卷把黃興的嘴給堵住,立刻把消息點開放在耳邊,只聽江停的聲音響了起來,還是一貫的四平八穩(wěn):
“丁家旺他妻子張嬌是個從未外出工作過的家庭主婦,見識和社會關(guān)系都有限,丁家旺不太可能把池瑞等人的具體前科告訴她。也就是說這幫亡命徒的案底到底是制槍、販毒還是強奸殺人,張嬌是不了解的?!?/p>
“一個母親生了女兒,女兒還很漂亮,那她最擔憂的是什么?不妨從這方面入手,切中母親心底最恐懼的東西,瓦解甚至崩潰她的防線都會非常的容易。”
語音到此停止,嚴峫緩緩放下手機,若有所思地吸了口氣。
“老嚴!”黃興終于撈著機會說話了,迫不及待道:“甭發(fā)愣,富陽區(qū)和平路派出所剛剛接到協(xié)查通告,跟我們說發(fā)現(xiàn)了丁當那丫頭的蹤跡——她在離派出所門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上了輛黑車,監(jiān)控視頻返回來了!”
剎那間如靈光閃現(xiàn),嚴峫打斷了黃興:“她去派出所干什么?”
黃興沒反應過來。
“她去自首,或者是去揭發(fā)什么人。”嚴峫喃喃道:“但半路上了黑車……也許是被人跟蹤甚至攔下了,或許黑車上有好幾個男人,比張嬌想像得還要危險……”
黃興一頭霧水:“啥?你說啥?”
“來不及解釋了,你聽我的?!眹缻l隨手一拍黃主任的肩,大步向外走去:“把富陽區(qū)派出所返上來的監(jiān)控發(fā)給我,我親自提審張嬌!”
?
飯店包廂,江停松開語音鍵,放下手機,剛重新拿起湯勺,突然感覺到對面投來一束冷颼颼的幽怨目光。
“……”江停謹慎地問:“怎么了?”
楊媚今天穿了件國際大牌春夏新款的嫩綠長裙,畫著淡妝,噴著清純少女系香水,涂著傳說中的斬男色口紅;她從豬腦燉天麻的大大碗公后露出一雙眼睛,眨了半晌,才慢慢問:“誰很漂亮?”
“?”
“我偶爾感覺其實我也很漂亮……您說是嗎?”
江停:“……”
包廂異常安靜,江停的湯勺僵在半空,在對面充滿期盼的注視中斟酌了很久很久。
“那姑娘涉嫌販毒,你吃飯非點豬腦?!苯N⑽⒁恍?,果斷戰(zhàn)火東引:“嚴峫最漂亮?!?/p>
?
審訊室門“呼!”地被大力推開。張嬌仿佛一道封閉在無形囚牢里的幽魂,猛地哆嗦了下,抬起頭。
嚴峫反手把門甩上,大步流星走進屋來,將手提電腦往小小的審訊鐵桌上一放:“張嬌?”
“……”
“我同事說你自從踏進市局的門就只開口說過一句:‘我嗓子不舒服,要見了律師才能講話’——是吧?”
張嬌緊閉著她滿是細微皺紋的嘴,畏縮、膽怯而警醒。
她身體確實不好,長期慢性病讓她并不適合外出工作,但丁家旺作為私企工程師的收入也并不夠供養(yǎng)一個在家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太太。嚴峫堪稱嚴厲的目光從她布滿了魚尾紋的眼角、松弛的眼袋和鼻翼兩側(cè)苦大仇深的法令紋上掃過,不顧她的躲閃,倏而冷笑一聲,從電腦中調(diào)出監(jiān)控錄影點擊了播放:
“不用說話,自己看吧?!?/p>
高清監(jiān)控鏡頭拍攝下的螢幕上,正午時分,人潮擁擠。白裙少女被裹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不起眼地踉蹌著,柔弱的背影就像只隨時有可能被碾碎的螻蟻。
張嬌耷拉下來的一層層眼皮漸漸睜大,瞳孔芒刺般緊縮起來——
一輛黑色奧拓停在少女身前,車門里伸出男人的手,一把將她女兒拽了進去!
“……鐺……鐺鐺!”
張嬌從進審訊室以后幾個小時沒說話,驟然發(fā)出的驚叫異常嘶啞。但嚴峫沒理會,從電腦包里抽出幾張紙,反手啪地拍在了她面前:“知道那輛車里是什么人嗎?”
張嬌打眼一掃,從嚴峫指縫間,看見那幾張紙的抬頭赫然印著黑體大字——協(xié)查通告。
她像只老蚌似的閉緊了嘴。
“丁家旺是怎么告訴你的,‘這年頭搞化學工資太低了,我跟幾個道上的朋友做點生意,你別亂跟別人嚷嚷’?還是‘那些當官都的貪,當老板的也沒好人,要是我能像那幾個朋友一樣豁得出去,咱家早富起來了’?”
嚴峫瞧著張嬌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嘲道:“但丁家旺應該沒告訴過你,那幾個所謂道上的朋友,都犯過什么案子吧?”
張嬌眼睜睜看著他把手移開,幾張印著正面清晰人像的協(xié)查通告躍入眼簾。
王樂、池瑞、胡偉勝——是的,那些人她都認識,也或多或少在老公身邊見過幾次。但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下印的文字卻如此陌生,“猥褻兒童”、“搶劫強奸”、“強奸殺人”……
張嬌腦子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fā)黑。
“你女兒是在和平路派出所門口被他們帶走的,她想干什么?自首還是檢舉?”嚴峫頓了頓,不乏嘲意地一笑:“不過無論她怎么想的都不重要了,這名花季少女已經(jīng)失聯(lián)了快四個小時,我估計該發(fā)生的都發(fā)生了。如果你的嗓子再不舒服一會兒,警方就只能祈禱我們運氣好,還能有百分之一的幾率給她找個全尸……”
“救——救救她!”張嬌不顧一切的尖叫起來:“求求你快救救她!我說,我說!她是無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嚴峫緩緩站直身體,自上而下盯著張嬌充滿淚水的渾濁的雙眼。
“烏海,他們在烏海有個‘實驗室’。”張嬌止不住抽泣起來:“確切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應該是個廠房,他們以加工、加工模具和包裝的名義租的——救救我女兒,鐺鐺都是被她爸爸害了,那些人都是她爸爸帶回家的,她真的特別特別單純……”
嚴峫終于抬起頭,向無法窺伺外界的單面玻璃窗打了個手勢。
玻璃窗外的另一個房間里,無數(shù)刑警和技偵迅速忙碌起來。
“丁家旺是怎么害她的,”嚴峫沉聲問道,“丁當跟胡偉勝交往的事他也知道?”
張嬌似乎難以啟齒,發(fā)著抖點了點頭。
“胡偉勝比丁當大十多歲,也沒什么錢,丁家旺看中了他什么?販毒管道?”
聽到販毒這兩字的時候張嬌顫抖的頻率更明顯了,幾乎像枯葉即將從枝頭上飄下來那般,但還是勉勉強強從喉嚨里擠出了聲音:“胡、胡偉勝有一袋粉,特別——特別厲害,值很多很多錢。他們說如果能分析出結(jié)構(gòu)式,再做出同樣東西來的話,這輩子的錢躺著、躺著都賺不完……”
那瞬間嚴峫神色劇變,審訊室外很多刑警的臉色也變了。
“什么粉?是不是藍色的?”嚴峫失聲喝問:“胡偉勝從哪里弄來的這袋藍粉?!”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具體怎么回事——”張嬌嚎啕大哭,一個勁點頭又搖頭,整個人看上去混亂不堪。
“我就聽說、我聽說那個粉只要沾一點點,哪怕是用水化了沾上皮膚都能上癮——胡偉勝有一次喝醉了,吹噓他曾經(jīng)為一個特別大的老板做事,趁人不注意偷到了這包東西,只要能琢磨出配方那下半輩子就發(fā)財了,發(fā)大財——你趕緊去救救我女兒吧,求求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呀,鐺鐺她是無辜的啊!……”
嚴峫匆匆走出審訊室,幾名刑警趕緊迎上前,然而他腳步停都沒停,提著手里那幾張新鮮出爐的協(xié)查通告晃了晃。
“趕緊來人把這幾張東西拿去碎紙機碎了,這回一定要提醒我,等案子破了給宣傳部的美工加雞腿!大茍!老高讓大茍把上次那袋氫氧化銅拿給我,再跟我一塊去審丁家旺那孫子!馬翔去隔壁提刁勇!”
手下紛紛應聲而動,只有高盼青走了兩步,突然回過味來:“等等嚴哥——咱們是拿氫氧化銅騙過了胡偉勝,但丁家旺他一個專門搞藥化的,未必能……”
“你懂個屁?!?嚴峫不耐煩道:“誰跟你說我要拿氫氧化銅來釣丁家旺,從開始到現(xiàn)在咱們的目標突破口一直是刁勇,懂不懂?”
“!”高盼青登時醍醐灌頂,險些當場飛升,轉(zhuǎn)身腳底發(fā)飄地走了。
“——對了,還有你?!蓖蝗粐缻l目光瞥見站在桌后的韓小梅,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把拉過她扯進了角落。
“嚴嚴嚴副……”
“剛才張嬌交代的‘藍粉’相關(guān)任何資訊,包括那個所謂特別厲害的大老板,沒有我的準許,一個字都不準跟陸顧問提?!眹缻l盯著她的眼睛:“聽見沒有?”
韓小梅一個激靈立正站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