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沈氏出發(fā)前特地讓人去了趟秋韻堂,囑咐裴姨娘不必來出云樓。偏生容老夫人有心要落沈氏的臉,見裴姨娘不在,便特地唱了這么一出戲。
沈氏心中窩火,臉色立時冷了下來。
她慣來是舍得一身剮的性子,今晨在荷安堂,老夫人埋汰容舒的話已是讓她心生怒意?,F(xiàn)下又故意當(dāng)著顧長晉的面,抬裴姨娘來打她的臉,不過是仗著她不敢在女婿面前鬧笑話罷了。
容舒知曉沈氏性子烈,怕她與容老夫人起沖突氣壞了身子,忙放下玉箸,正要說話,不想對面那位神色淡淡的郎君卻搶在她前頭開了嗓。
“此舉不妥?!?/p>
這話一出,席上一雙雙眼俱都望了過去。
顧長晉手里還捏著個碧瓷茶蓋,指尖被那濃烈的碧色映襯得如同白玉一般。
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著急,漫不經(jīng)心地把著那茶蓋子,氣定神閑道:“依大胤禮法,未得主母首肯,妾不得與主母列席同坐。”
一言訖,放下茶蓋子,又側(cè)頭與承恩侯道:“岳丈大人,圣人遵祖宗之法,循祖宗之禮,常言:民無廉恥則不可治。非修禮義,則廉恥不立。(1)若允妾登堂上桌,恐落人治家不嚴(yán)之口實。日后傳至圣人之耳,輕則罰俸,重則降職。還望岳丈大人三思。”
年輕的郎君身著青色官袍,聲音平淡如水,眉眼間卻隱有清正之氣。分明是不露鋒芒的,卻有著令人信服的力量。
這樣一番剛正嚴(yán)明的話落下,席間登時鴉雀無聲。
容老夫人斷沒想到顧長晉會這般目無尊長,心口一時急火上攻,直鬧了個紅頭赤臉。就連慣來自視甚高的容涴,也被氣得捏緊了手帕,紅著眼看向承恩侯。
承恩侯眉宇微蹙,顧長晉說的他不是不懂,外頭的人說他寵妾滅妻的事,他也不是沒聽說過。但不管旁人如何說,裴氏對他來說,到底是不一樣的,他心里頭也從未拿她當(dāng)妾室看。
承恩侯心底有些不悅,但作為朝廷命官,又不得不順著顧長晉的話。
“的確是不妥,讓那婆子回來罷,母親不必差人去請裴姨娘?!?/p>
去請裴姨娘列席之事就此作罷。
仆婦婆子們安靜上菜,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的,比鵪鶉還老實。席上眾人也默默用膳,連慣會暖場子的二夫人都閉了嘴。
這一頓回門宴,有人吃得如鯁在喉,亦有人吃得開懷舒暢。
容舒一路彎著唇角,將顧長晉送出大門,旋即便立在馬車旁,對顧長晉認(rèn)真福了一福。
“方才多謝郎君仗義直言。”
不管如何,今兒顧長晉的確是替清蘅院出了口氣,該謝還是應(yīng)當(dāng)謝的。
顧長晉看她一眼,似是怕她會錯意,淡聲解釋道:“不必言謝,我在刑部任職,方才所言不過是職責(zé)所在,非因你之故?!?/p>
說完也不待容舒回話,側(cè)眸看向橫平,道:“啟程吧,從長安街過,去刑部衙門?!?/p>
馬蹄得得一陣響,容舒目送著馬車消失在巷子口,下意識抬眸望了望日頭。
此時已過晌午,長安街的那場混亂該結(jié)束一個多時辰了,顧長晉若是從那里過,應(yīng)當(dāng)無事。
這念頭在心里不過一轉(zhuǎn)便拋之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