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一次自己開槍，對準(zhǔn)了不久之前親手為自己別上胸花的男人。他們甚至像一對愛侶一樣拍了合照，他的眼睛不住地落在她身上，眸中是難得的淡淡的溫柔。

然后，她對準(zhǔn)他的胸口，開了一槍。

那一聲巨大的槍聲過后，腦海里響起持久的嗡鳴。季汐在一片嘈雜之中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像是剛經(jīng)歷了一場死里逃生，虎口泛著陣陣酥麻。

她猛地丟掉手槍，往地上看了一眼。

郁唐倒下仿佛只是一瞬間，仿佛又很漫長，漫長到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可稱之為「悲傷」的東西，極快而又極淡地閃過。只此一眼，她便突然間別過頭去，呼吸急促而又劇烈。

“他……死了？”

夏孟真突然開口，聲音微微發(fā)顫：“你殺了他？”

季汐張開口，許久，才發(fā)出聲音：“……是銀子彈，他不會死的，只是會失去意識?！?

“銀子彈？”

他低喃著這個從未聽過的名詞，臉上猶帶幾分驚魂未定。季汐控制者自己不往身后看去，深吸幾口氣穩(wěn)下情緒，迅速道：“夏先生，本來我不想用這個手段。但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請你，務(wù)必要聽我的話。”

夏孟真直直地看著她。

“你快走，現(xiàn)在立刻馬上從公館離開，最好在哪里躲起來，不要被任何人尋到。”

“不。”

堅(jiān)定的一口回絕。

季汐愣了愣，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為什么？”

“二太太，您救了我兩次，夏某無以為報(bào)。但是此番好意我卻無法心領(lǐng)，因?yàn)橛行┦虑檫h(yuǎn)比性命更重要。如果今晚能讓我的死，換得那些被視為螻蟻之人的生，我亦欣然往之?！?

夜風(fēng)緩緩吹過，淡淡的沉默彌漫開來。

季汐微微蹙眉，心中復(fù)雜難言，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夏孟真見她如此，眉眼微微松動，又道：“我相信總有一天，二太太您會理解?！?

說罷，他提起相機(jī)，沖她深深鞠了一躬，轉(zhuǎn)身朝公館走去。

深沉的夜幕下，他的腳步那么快，仿佛在奔向一處光明的理想國，迫不及待地奉獻(xiàn)出渾身的光和熱。可是季汐知道——前方等他的只會是高傲的權(quán)貴們，將他們當(dāng)作小丑一般的奚落，他們的理想在日后會變成遠(yuǎn)大的前途，但如今依舊卑微而不值一提。

但這樣充滿理想的人，真的能阻止么？

僅僅出于完成任務(wù)的一己私利，讓他按照自己所希望地茍活著，真的要這樣做么？

季汐看著他逐漸走遠(yuǎn)，遠(yuǎn)到身子逐漸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心頭依然因他的那段話而震動不已。她是局外人，確實(shí)無法設(shè)身處地理解。但是她知道，盡管日后還會有成年累月的圍剿清算，他們中很多人死去，很多人流離失所，很多人化為一剖默默無聞的黃土，但他們始終在做一個偉大的事——亦是這世上總有人要去做的事。

她無法做到，亦不愿去指摘。

就在這時，突然“嘭——”地一聲炸響，有什么東西擦著她的耳邊飛過，刮起一陣凜冽的風(fēng)，刺得她耳朵生疼。

遠(yuǎn)處的夏孟真身影一頓，“撲通”一聲倒下。

“好一對苦命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