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了多久,木桶內(nèi)狼肉和蒲菜都熟了,濃郁的肉香融合蔬菜清新的氣息,匯作勾人滋味。
兩人數(shù)日以來頭一回開葷,都吃得香甜。
飯后,趙玦手勢優(yōu)美放下碗筷,道:“狼肉果然有些老,虧得韓趙娘子想到石頭煮湯的妙法,片肉手法又好,因此依舊可口?!?/p>
他瞄向原婉然碗筷,道:“不過韓趙娘子吃的不多?!?/p>
原婉然笑了笑:“眼下我不大餓,稍晚再吃些?!苯袢沼隼牵莺菘蘖艘粓?,至今腦仁發(fā)疼,身上有些發(fā)熱,胃口便小了。
趙玦道:“說起來,韓趙娘子極有本領(lǐng),覓食生火搭草屋,樣樣都料理得妥妥當當。”
原婉然受了褒獎,小臉微紅,道:“這不算什么,找野菜野果、生火劈柴……這些本領(lǐng)鄉(xiāng)下孩子自小便會?!?/p>
她就這么隨口一說,趙玦卻抓住一事問道:“韓趙娘子還會劈柴?”
原婉然答是,轉(zhuǎn)念擔心教人誤會韓一和趙野苛待自己做粗活,連忙解釋:“在娘家做女兒那時節(jié)才劈柴?!?/p>
趙玦又問道:“韓趙娘子老家的姑娘都干劈柴活兒?”
原婉然靜了一瞬,實話實說:“只有我。”
數(shù)日以來,她和趙玦共同經(jīng)歷生死患難,心中親近,遂直言無諱。
全村姑娘里,獨有一個姑娘干劈柴活兒,這姑娘出閣前在娘家境遇如何,不言可喻了。
趙玦因說道:“趙某唐突,讓韓趙娘子想起傷心事。”
“啊,不打緊,”她如同閑話家常事一般說道:“有些孩子生來和父母沒緣法。如今我有家了,不再傷心了?!彼氲皆龠^一天多的工夫,便能回家和丈夫團聚,不禁歡生雙靨。
土房子里,柴禾火把燃燒,微光映亮她歡喜滿足的笑模樣。
趙玦淺笑以對,掩在袖下的手將姆指和食指狠狠搓撚。
他若無其事和原婉然閑聊一陣,忽然微微昂首。
原婉然問道:“趙買辦,怎么了?”
趙玦道:“屋里柴禾來自周遭松樹林,松樹品種尋常,燒起來氣味卻不大尋?!老∮行┗馃甑奈兜?。”
原婉然嗅了幾下,聞不出差異,只是疑問:“火燒琥珀做什么用呢?”
她以趙玦體弱猜測,大抵用來做藥。
趙玦卻道:“聞香。我喜歡松脂琥珀燃燒的氣味,有松香氣,又不止于如此?!?/p>
原婉然再次對趙玦的身家肅然起敬。
生火用得起瑪瑙,聞香燒得起琥珀,趙買辦闊,好闊,真的闊。
那晚原婉然和趙玦各據(jù)炕上一方,和衣睡下。翌日清晨,趙玦起身,見原婉然仍舊倒頭大睡,便出門洗漱。可過了近半個時辰,原婉然猶然未起,迥異于平日起居拂曉即醒。
趙玦遂輕喚:“韓趙娘子?!?/p>
他喚了一陣,原婉然方才模糊微弱應(yīng)聲,聽來神智昏沉。
趙玦顧不得禮數(shù),湊近原婉然身旁臉畔察看,瞧見她緊閉雙眸,小臉發(fā)紅。
趙玦心中一緊,道:“韓趙娘子,請恕趙某失禮?!彼讣廨p探原婉然額頭,果然燙手。
數(shù)日以來她勞神勞力,昨日又受了大驚嚇,大抵撐不住,病了。
原婉然睡意沉重,半途曾經(jīng)清醒,由她那兒,瞧見趙玦坐在門外斜斜對過處,吹著那只不大響的笛子。
趙玦緊盯她那兒動靜,待她睜眼動彈,便進屋察看,要喂她食水。
原婉然頭昏腦脹,口渴如焚,勉強爬起身接過清水飲下,完了便挪動手腳想下炕。
趙玦道:“韓趙娘子,你病了,暫且靜心將養(yǎng)。”
“得趕路……”原婉然喃喃道:“要回家……”她實在疲累,掙扎幾下,身子一歪,不由自主沉沉睡去。
睡夢中,似聽得遙遙長空傳來老鷹唳叫。
原婉然在迷夢中皺起眉頭,昨兒有野狼,今兒來老鷹,西山地界真叫人不得安生。她要回家,回家就好了……
她悠悠醒來之時,已是午后,額上貼附?jīng)鼋蚪蛭锸?。她伸手揭下它,是塊還算干凈的布料,瞧著眼熟。須臾她記起,這和趙玦身上衣袍相同顏色質(zhì)地,想來他割袍洗凈,給她敷墊解熱。
她甫坐起,趙玦便過來了,將灶臺上一碗清水遞給她。
原婉然緩緩喝盡水,下炕要往屋外去。
趙玦道:“韓趙娘子,待你大好,我們再動身不遲。如今已午后,趕路有限,只怕還要找不到宿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