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暗。”
滿室的漆黑,這一聲很輕,余暗睜開眼,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睡著了?”傅亦山又問。
“還沒,要起夜嗎?”余暗坐起來。
傅亦山不回答他,只說,“都十二點多了?!?/p>
余暗以為他是催自己睡覺,于是重新躺回去,還沒躺好就又聽他說。
“這么算,我是明天的手術。”
“嗯。”
“馬上中考了,市一高有把握嗎?”像是閑聊,他東一句西一句的。
余暗在黑暗中側頭望著他的方向,“有?!?/p>
“那就好,順利考上高中……”傅亦山沉吟片刻,繼續(xù)說道,“沒幾年就要高考了,你知道的,學籍和戶口不能再拖了。”
這次余暗沒說話。
“前陣子我自作主張給你辦了好了,就在書房的柜子里?!备狄嗌絿@了口氣,扭頭看著窗外。
沒見著月亮,但似乎有清亮的光從云后透出來,黑夜的幕布被涂上一抹幽藍。
“一晃都十七年了,你從??褓嬰兒到現(xiàn)在,我算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剛出生時,也是這么個夜,冷得要命,你媽沒你出來的快,我和你羅姨守在手術室外,先見著你,還都搶著要抱你。”
傅亦山回憶起亡妻,臉上便有笑意,接下來的話也就沒那么難開口了。
“余暗,我知道這么多年,你心里一定有怨恨,恨余淑嬌懦弱可欺,恨我袖手旁觀,恨那個遠在天邊的人……是他給了你命,也給了你天底下最不公平的待遇。”
余暗閉上眼睛。
他不知道為什么從沒對任何人表露過的情緒還是會被傅亦山知曉,是因為血脈里難以磨滅的共情嗎?
他們不該有。
“知道我為什么懂嗎?因為我也恨過。”
傅亦山仿佛在云朵里瞧見亡妻年輕的面容,“我知道你不想姓傅,我也不想,但是不行,我已經(jīng)為叛逆付出了血的代價……余暗,即使是再不光彩的印跡,早晚,他早晚都會接你回去?!?/p>
像是知道結局注定,他的言語充滿了頹敗和沮喪。
余暗從沒見過這樣喪氣的傅亦山,他為官多年,一向是沉穩(wěn)而意氣風發(fā)。
“我不會回去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說,不同于平日演戲的表面功夫,他此刻甚至有些想發(fā)自內(nèi)心地表達出什么。
或許是良心在深夜醒了,教他學著安慰。
傅亦山只是輕笑了聲,很淺的動靜,余暗豎著耳朵才能聽清。
“不回去?不回去,我死了你怎么辦。我已經(jīng)因為怨恨牽連,刻意忽視了你很多年,沒有照顧好你和你媽,讓你們受了許多本不該有的罪,是我的錯……現(xiàn)在,我真的希望你以后能過的好。”
“余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信我一次,若他來找你,你就回去,這是最好的結局?!?/p>
“但活在傅家,你一定要萬分小心。余暗,你要記得,傅崇生,絕不僅僅只是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