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到處是斷枝散葉，一片狼藉。雙魚趴在那里，一腿被碗口粗的樹干給壓住，暗紅色的血染上了袍角。

她的身下，便是東祺。

東祺無事，連一點皮也不曾擦破，只是受了不小的驚嚇。宮人小心翼翼地將枝干挪開，解雙魚和他出來時，他兩眼依舊無神，直勾勾地發(fā)愣片刻，方“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宮人們爭相圍著東祺，雙魚被六福扶著慢慢坐起身時，感到眼前一陣發(fā)黑，額頭也沁出了汗，幾綹額發(fā)被緊緊地貼在額前，顯得一張臉孔愈發(fā)的蒼白。

“不好了！沈姑娘流血了——”

六福失聲大叫起來。

雙魚閉了閉眼睛，等朝自己襲來的那陣暈眩過去了，睜開眼睛，看見段元琛推開一個正往自己跑的宮人，幾步就到了自己的面前，竟就蹲了下去，隨即伸出手，小心地揭開了袍角。

她穿在內(nèi)里的白色襯褲已經(jīng)被血染紅了一片，看著很是觸目驚心。

段元琛迅速看她一眼，從自己的袍角上用力撕下一段布條，將她還在流血的小腿緊緊地裹了起來。

接著，雙魚就被他從地上橫抱了起來，朝山下方向快步而去。

方才還被壓著時，雙魚也只感到腿上一陣鈍痛，此刻壓住了腿的那截樹干被挪走，疼痛反而變得尖銳而鮮明起來。

她原本痛的有些精神恍惚，等發(fā)覺自己竟被他橫抱了起來，嚇了一大跳，頓時清醒了過來。

雖然自己是受了傷，但這樣眾目睽睽之下，他這樣的舉動，未免還是有些令人側(cè)目。

雙魚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想讓他放自己下來。

“莫怕，我這就送你去就醫(yī)?！?

他低頭對她說了一句，聲音溫柔無比，腳步并沒有片刻的停頓，在身后十幾雙眼睛的注目之下，健步如飛，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盡頭。

皇帝望著他送雙魚下山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隨后慢慢扭過頭，目光直勾勾地落到那塊石碑上。

他看起來面無表情，卻又仿佛在想著什么。

周圍一片靜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皇帝盯著那塊石碑。

人人臉色凝重。

身后山道上，忽然傳來一陣踢踢踏踏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山上那些起先安排著的侍衛(wèi)和在山下等候著的大臣們，終于趕了上來。

武將還好，文官個個爬山爬的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見到皇帝站在那里，噗通噗通全都跪了下來叩拜：“皇上！微臣護駕來遲！微臣罪該萬死！”

皇帝慢慢轉(zhuǎn)過身，掃了一眼面帶驚惶的大臣。

“下山吧！”

片刻后，皇帝淡淡地說道。

……

劉伯玉等人拼命上山之時，沒忘記帶上龍輦。

這一趟，皇帝并沒有拒絕，一語不發(fā)地登上龍輦，叫人送東祺上來與自己同坐。

輦夫小心翼翼地抬起，隨即往山下走去。

一眾數(shù)十人，屏聲斂氣地跟隨皇帝龍輦下山，除了腳步聲，竟無半點別的雜音。

皇帝一路仿佛都在想著心思，臉色越來越陰沉。隨行之人便愈發(fā)的噤若寒蟬。就連東祺也不敢發(fā)出半點動靜，坐在皇帝邊上時，時不時偷偷看一眼皇帝，神情困惑，又夾雜了些心有余悸。

……

雙魚一側(cè)小腿傷及骨頭，樹干砸下來時，一截斷枝恰好又劃破了皮肉，傷的不輕。太醫(yī)清理完傷口，正了骨，上藥裹好傷處后，叮囑雙魚須得臥床靜養(yǎng)，至少兩個月不能下地。

太醫(yī)走后，宮女替雙魚換了衣裳，扶她慢慢坐起來時，門口一個人影晃了一下，雙魚轉(zhuǎn)頭，見段元琛來了。

雙魚便靠在床頭，朝他微微一笑，輕聲道：“多謝殿下方才出手相助。我已經(jīng)好多了。殿下無須再在這里陪我了。您若有事，盡管去便是?！?

她的唇不再如櫻朱般光澤，泛出淡淡的血色不足的顏色。為方便她躺臥，發(fā)髻也被宮女拆了，一束長發(fā)隨意垂落下來，周身上下，只剩耳邊一副米粒大的垂珠耳墜還沒摘除，隨她轉(zhuǎn)臉說話時，珠墜撲簌簌地輕晃，側(cè)旁恰有一片日光從花窗中照進來，珠光便投在她蒼白的一側(cè)面頰上，隨她說話的韻律而微微晃動著，讓她原本已經(jīng)徹底失了血色的一張面龐憑空地添了幾分靈動。

雙魚向他道謝完，沒聽到他有回應。忍不住悄悄抬眼，再望了過去。見他依舊站在距離自己十幾步之外的那道門檻旁，也不進來，也不出去，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仿佛在出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