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林倏地站起來，紅著臉與沈?yàn)畣柡?。沈?yàn)c(diǎn)點(diǎn)頭，與酒席眾人問好。禾生搡攘著站起來，隨意地和大家一起問好，聲音混在人群中，顯得特別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她見過他私下里輕佻不羈的模樣，與他現(xiàn)如今道貌岸然的姿態(tài)截然不同。他極其善于交際周旋，話不多，字字戳在要點(diǎn)上，收放自如，眾人跟前，正派得緊。
禾生瞥著余光看他，只有在人群里，她才不怕他的目光——因?yàn)樗F(xiàn)在壓根不會瞅她一眼。
她總算是摸著他的習(xí)性了，凡是人前，為了維護(hù)他儀表堂堂的形象，素日里他那般半開玩笑半輕浮的樣子，便會消失殆盡。
他熟稔地與旁人問好，忽地一回頭，視線像是故意略過某個方向，一招手，素日跟在身邊的隨從立馬上前。
他俯下身說了幾句，往她所在的地方指了指，抬眼間，方才的隨從已朝她走來。
“衛(wèi)姑娘，我家公子有事相求。”
禾生還未回過神，已被請到一邊，裴良鞠一躬，道：“衛(wèi)姑娘好，上次我們見過面，我叫裴良，是我家公子的貼身隨從兼管家?！?/p>
裴良想，說不定這姑娘以后就是王府的女主人，他有必要正式介紹自己一番。畢竟，他這個人肉靶子，對于王爺而言，還是很重要的。
禾生回禮，“裴管家好?！?/p>
“是這樣的，今日請了月羹閣的掌廚，哪想主廚忽然身體不適，輔菜都做好了，還差一道主菜。前幾天我家公子吃了貴府送來的藕餅，覺得甚是美味，一打聽，原來是出自衛(wèi)姑娘之手，故有個不情之請，還望衛(wèi)姑娘能施以援手，代替掌廚，完成最后一道菜?！?/p>
一口氣說完，裴良頗感羞愧。王爺追求女孩子的方式，有點(diǎn)問題啊……雖說廚師有疾在身，但也不能真的讓衛(wèi)姑娘下廚啊……
衛(wèi)林竄出來，她一直在旁偷聽，一聽見是幫沈公子的忙，恨不得立馬應(yīng)下：“我也能下廚，就讓我去吧?！?/p>
衛(wèi)林殷切的目光讓禾生有些為難，若沒有衛(wèi)林這句話，她也就直接拒絕了，現(xiàn)在礙于衛(wèi)林的面子，她只能勉為其難。
“廚房臟，難免弄臟衣裙，你今天穿得這般美，可不能白白糟蹋。”禾生笑著，大大方方應(yīng)下裴良的請求：“請裴管家?guī)??！?/p>
廚娘就廚娘，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只要不被當(dāng)丫鬟使，也就差不多了。
裴良恭恭敬敬地帶路，暗搓搓給禾生加了一分。
待到了廚房門口，下人一一介紹食材鍋具，差的這道菜，是主桌的壓軸——正好是她入席的那筵。
想到是做給自己吃的菜，禾生興致來了，選了條活潑亂跳的魚，準(zhǔn)備來道清蒸銀鱈魚。
系好圍裙，喚人打下手，廚房人影全無。人呢？
正好奇，門口忽地傳來一記低沉的嗓音：“他們?nèi)デ霸簬兔α恕！?/p>
轉(zhuǎn)身看，原來是他站在那里，肩寬腰窄，身形挑長，面容沉穩(wěn)。
禾生努努嘴，不多想，反正他一來，廚房的人就走開，總是有原因的。這是他的家，不必多問。他愿意放著滿院賓客不理跑到廚房，便隨他去，反正她不感興趣。
他悶著眼神，在廚房晃蕩一圈，側(cè)眼瞅她，惜字如金：“要幫忙嗎？”
禾生指著桶里的魚，“殺魚剝鱗?！彼约核蜕祥T來，不使喚使喚太虧本。
沈?yàn)闷鹋圩?，蹲下?lián)启~，刀劍出鞘，卻猶豫了。他從未干過這種粗活，根本不知從何做起。
禾生瞥眼看過來，視線頗為疑惑，沈?yàn)囊痪o，二話不說，抽劍殺魚。
堂堂一國王爺，剝熊宰虎，逐鹿獵豹，皆不在話下，更何況是殺條魚呢？莫不能叫小娘子輕看了他。
他的青峰劍乃是皇帝所賜，削鐵如泥，吹發(fā)可斷，霍霍幾刀下去，魚早已死透。
禾生湊近一看，魚是死了，四分五裂，魚身羽鱗一片未掉，死相極其難堪。下鍋一煮，別說胃口大增，估計(jì)看一眼就沒了食欲。
沈?yàn)娝櫭?，淡若的語氣里多了一絲焦慮，“這樣不行？”
禾生晃晃頭，翻過魚塊，熟練剝鱗。魚塊沒有一塊是完好的，肉鱗相黏，能行才有鬼咧！
沈?yàn)犓p輕一口嘆氣，耳朵癢癢的，鉆到心頭，滿不是滋味。收了劍，滿手的魚腥味撲鼻而來，熏得他下意識屏息。再瞧她，蹲在那里，耐心地除魚鱗，沒有任何不適。
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禾生瞅他一眼，隨即垂下視線，聲音輕軟：“我要做剁椒魚頭，需要切好的細(xì)碎辣椒。”
沈?yàn)班拧绷寺?，順手從菜籃子里拾出二兩紅椒，動作略微笨拙，拿起了菜刀。
生平第一次，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平陵王，被人使喚得如此順溜。
辣椒汁飛濺，沾到手上火燒火燎，灼熱痛刺，似被大火鞭笞。沈?yàn)s了縮手指，未曾停歇，刀法如麻，依舊切得飛快。
禾生偷偷望他，見他薄唇微抿，神態(tài)認(rèn)真，動作流利，不曾懈怠。
這樣一看，倒有了幾分做事男人的模樣。
她眼睛一彎，嘴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埋頭繼續(xù)剝鱗。
正對面的墻角下，裴良趴在那里窺探，感慨：這一回，王爺還真是下足了本！既殺魚又切椒，過會不知又要搓幾回澡，只盼別搓破了皮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