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自己手中的長劍與斬蒼胸前的無法愈合的大洞,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是她……做的嗎?她將斬蒼傷成了這樣?
嘴唇幾乎要被她咬出血來,抬眼時,櫻招滿眼的不敢置信。
像是讀懂了她心中的驚懼,斬蒼笑了笑,然后安慰道:“不是你,別害怕?!?/p>
眼淚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流的,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了,朦朧著雙眼撲過去,將他攬在懷里,聲音強作鎮(zhèn)定,卻依舊被寒氣凍得發(fā)顫:“怎么會沒辦法愈合?不是什么都傷不到你嗎?”
托住他身軀的手也像是要被凍掉了,明明她有修士真言護體,根本不畏嚴(yán)寒,可她此時此刻竟覺得呼吸都在被刀割。她鎮(zhèn)定不下來,淚珠連成串落在他臉上,哭得渾身都在顫抖。
一只溫?zé)岬氖謸嵘纤难劢?,斬蒼舍不得放開似的又摸了摸她的臉。一張淚糊的臉被他摸得更加糟糕,他隨即說了一句“抱歉”,才輕聲道:“櫻招,雖然這番話你不會記得,但是,我仍舊想告訴你,不是你殺的我,所以你不必抱有任何愧疚,反而是我,要向你道歉,是我害你遭受這一切……”
“不是的,不是的,”櫻招搖著頭,聲音哽咽,“你什么錯都沒有?!?/p>
她不知道究竟該先擦自己的淚還是先擦他臉上的血,好像怎樣都不對。
那只手被斬蒼抓住,貼在脖子上。那里還是熱的,她的手太冷了。他抓著捂了捂,才將話鋒一轉(zhuǎn),柔聲道:“接下來,我會將你的心魔抽走,連同對我的記憶一起。你不要害怕,我會回來找你,不管需要多久。”
再多的,好像也不需要再說了。
“我怕,斬蒼,我會怕……你明天就回來好不好?”她想將他摟緊一些,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竟穿透了他的身軀。
她觸不到斬蒼了,在他正說著話的時候。
漫天大雪落下來,初生的斜陽穿透云層,空氣中一切都很沉靜。
只有櫻招的世界在崩塌。
懷中的身軀在變輕,斬蒼的神魂已散。點點螢光消散在空中,她怎么抓都抓不住。無措與絕望銜在一起,她捂住腦袋,連經(jīng)脈都在疼。
一道黑色的魔氣從她頭頂被強行抽出,消散于空中的點點螢光竟在下一刻聚攏成一道紫氣,與黑氣糾纏至一處。她怔怔地看過去,還未看個分明,那兩道氣息便同時消散在天際。
恍惚中她似乎忘了自己方才究竟在哭些什么,只覺得自己眼睛好疼,心也好疼,哪里都不對勁。
她失去了重要的東西,可她竟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是什么。
櫻招坐在原地,癡癡傻傻地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斬蒼不見了。
她最愛的,斬蒼。
殘存的記憶令她記不起來自己為何身在此地,她只記得某一年,自己在梵海寺抽過一道簽——命中孤月照,殘生夜驚鴻。
彼時在銀杏樹下,斬蒼為安慰她的怒火,掀開面具捧著她的臉接連親了她好幾下。又逗她說他會在死前,將她的記憶抽走。這樣她便能忘了他,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明明那樣小氣,走在路上她多看別的少年郎一眼,他都要暗戳戳地計較一番,怎么舍得讓她忘記他。
不能忘記他,她才不要忘記他,誰也不能讓她忘記他。
參柳不知道櫻招是怎么想起來給自己下追魂印的,他守著結(jié)界,耳朵聽見她在哭??墒撬麤]有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斬蒼散去神魂將她體內(nèi)的心魔抽走。
她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記憶儼然已經(jīng)隨著心魔消失了。
刑天立在她身旁,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到最后竟也看不下去,別開了身軀?;腥婚g他似乎看到一縷紫色的神魂鉆進了劍穗上那顆寶珠中,但他什么也不能說,因為此時的櫻招只能將斬蒼忘個干凈,否則前功盡棄,這一切犧牲將毫無意義。
可霎時間她的手腕處卻金光大作,參柳頓覺不妙,飛 身過去時,嵐光仙姑帶著甘華與風(fēng)晞及時趕到。
那追魂印,櫻招沒刻完。她被施了昏睡術(shù)強行帶回了蒼梧山。
當(dāng)夜,臨則收到一封密信,隨即整軍,帶著八萬魔族精銳隱入了山林。
嵐光仙姑回山后下達(dá)的第一道禁令便是言靈禁咒,蒼梧山上下皆不許在櫻招面前提及她曾經(jīng)找過道侶一事,違者,逐出師門。
而櫻招因神魂受損,一睡十年。
這便是,櫻招所忘記的全部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