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朗星稀,夏風徐徐,銀光灑落滿地。
今日積攢的政務頗多,正逢黃河大汛將至,如若決堤動輒影響數(shù)十州縣,皇帝與近臣一直商議到了夜深。
回到露華宮洗漱更衣后,皇帝徑直翻身上了寢殿內的紫檀木架子床。
康玉儀早已在床榻內側熟睡了。
只見她側身枕在自己的雪白藕臂上,滿頭披散的云鬢被蹭得散亂不堪。
雙頰薄紅,粉唇微張,濃密的睫毛隱約有些濕潤,挺翹的瓊鼻、光潔的額頭都微微浮著一層細汗,晶瑩剔透的。
頗有種詩中“雨后牡丹春睡濃”的味道。
皇帝凝視望著她的睡顏,不禁想起今天晌午的事。
康玉儀從前在床笫之間撩撥他之時,便時常自稱“玉兒”,緊接著說些淫言浪語向他索歡。
皇帝一直覺得稱呼她的小名未免過于纏綿黏糊了,他可不是那些沉溺于男女私情的人。
但今日另一人在他面前自稱“玉兒”,讓他心底生出莫名的不喜,仿佛此人搶了專屬于康玉儀的東西。
可明明人裴玉媗小名也確實叫玉兒,怎么會是搶來的呢?
皇帝無法解釋這種莫名的情緒,也很不喜這種情緒擾亂心智的舉動。
但現(xiàn)下望著她嬌憨可愛的睡顏,不禁心下一動,低低喚了一聲:“玉兒”。
“嗯?!彼瘔糁械目涤駜x隱約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小名,下意識便應了一聲,卻也沒有醒來。
忽然,康玉儀緊緊攥著單薄的軟絲被,似乎夢見了什么可怕的事,濃密睫毛顫了顫,緊閉的雙眼滑下兩道淚痕。
皇帝見狀,大手一伸將她輕擁入懷中,撫拍著她的后背。
結果康玉儀顫抖得更厲害了,好似小貓叫似的低聲啜泣的,在他的懷里蹭了蹭。
又過了好一會兒,康玉儀才從夢境中掙扎著醒來。
發(fā)覺被扣在火熱的懷抱中,她抬起通紅的雙眼望著皇帝,眼神里帶著一絲幽怨。
“陛下,當初生大皇子之時,臣妾是難產了嗎?”康玉儀弱弱地問。
皇帝略松開了手,劍眉微蹙,“并沒有?!?/p>
康玉儀年初上元節(jié)足月發(fā)動,從破羊水開宮口一直到產下大皇子只用了莫約六個時常,全程很順利。
康玉儀聽聞略松了口氣,旋即又委屈巴巴道:“臣妾方才夢見自己難產而亡,整張床都浸滿了血……”
皇帝想象著她口中的畫面,呼吸猛地一滯,心頭似乎被密密麻麻的針扎著。
他發(fā)覺近日不僅康玉儀性情大變,連他也漸漸無法掌控自己的心緒了。
不過好歹是他的枕邊人,是他為他生下長子的女人,人非草木,他心生惻隱也屬正常。
“夢里的事怎么能當真?!被实壅Z氣認真嚴肅。
“怎么不能當真!我就夢到過真的……”康玉儀下意識反駁,又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當今圣上,急忙住了口。
她又趕緊軟聲道:“陛下,臣妾前幾日就夢到過真的發(fā)生過的事,所以很是害怕?!?/p>
前幾日夢到的,可不就是他們初次交歡的場面,這自然是不能詳細說明的。
“年初你順利產下一子,母子平安,方才夢到的自然是假的?!被实勰椭宰娱_解她。
康玉儀驀地想起養(yǎng)在仁壽宮的白白胖胖的小胖團子,心下安定了不少。
皇帝靜默須臾,忽然道:“過幾日便啟程前往熱河行宮,你好生準備?!?/p>
康玉儀一聽,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方才的噩夢瞬間被拋之腦后。
以往秦王領家眷跟隨永豐帝前往熱河行宮的時候,康玉儀一介小小婢女并沒有隨從前往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