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得好?!?/p>
崔安鳳說著,突然打翻酒杯,像是惱怒至極,可瞧著他的臉色,唇邊笑盈盈的,實在看不出喜怒。
殿上眾人卻被他摔酒這一出,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地上,伶人停止奏樂,殿上越發(fā)安靜。
唯獨裴駒臉色不變,駒放下酒杯,“大司馬既然有要事,我先告退了?!?/p>
崔安鳳笑道:“龍駒既然累了,那就回去好好休息,改日再痛飲?!?/p>
榮卿望著裴駒離去的背影,不放心道:“上回裴駒公然救走四公主,這回四公主突然跳樓身亡,事出蹊蹺,怕是也有此人的手筆,主公怎么就放了他?”
“別忘了,他身后是上陽城,暫時還動不得?!贝薨缠P眼神銳利起來,卻又突然一笑,“也算你聰明,看出了其中的蹊蹺?!?/p>
閑雜人等打發(fā)盡了,包括麗姬也回避退下,少了殿上靡靡之音,崔安鳳反倒自得起來,自顧自在席上飲酒,榮卿干站在一旁著急,“聽主公的意思,四公主沒死?”
崔安鳳沒直接回答他,目光落在殿門口,唇邊笑意加深,“瞧,告密的人來了?!?/p>
就見一抹鬼祟人影出現(xiàn)在殿門口,被帶進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下來,諂媚道:“奴才小名叫黃山,奉馮先生的命,來向大司馬透露一樁秘密,四公主真正的下落?!?/p>
……
李琢處理完事情,走入暗道,他在黑暗中行走,卻有種掙脫牢籠的暢快。
卻在這時,馮宦官怒氣沖沖找過來,劈頭罵道:“畜生,以前我當你糊涂,現(xiàn)在竟還想拐走公主,私逃出宮!你們以為宮外就沒有大司馬的勢力,照樣一條死路。”
李琢被狗血淋頭罵了一頓,臉色沒變,只覺得詫異,義父如何知道這地方?很快他想起來了。
當年他被先帝迫害,無奈躲在床底下,不小心跌入暗道,等爬上來時,被侍衛(wèi)捉住處置,義父看到了,從中周旋最后將他保下,同時也發(fā)現(xiàn)床下的暗格。
這些天公主失蹤,他被禁軍盯得緊,也被義父暗地里監(jiān)視,李琢不是沒有提防,但他視馮宦官如生父,就算到這時,也不愿傷透了義父的心,希望用多年父子情分轉(zhuǎn)圜此事,就道:“如今四公主已死,大司馬不會再追究,只求義父放兒子與公主離去,隱姓埋名,絕不敢暴露身份?!?/p>
馮宦官粗喘著氣道:“你以為公主是誰,她是你的……”
李琢抬起頭,目光疑惑而警惕,馮宦官卻不肯透露半句,冷冷道:“她是你的主子,身來是皇室血液,絕不能流落宮外,你也是糊涂,光想著逃出去,就不想想你已經(jīng)斷了子孫根。公主現(xiàn)在年紀淺,還能被你哄住,日后大了,想要自己的孩子,或是床笫之歡,你怎么解決?為了男女之情,甘心放下宮里的大好前塵,一輩子茍且偷生,施展不了野心?還有你妹妹,你就忍心丟下她一個人在這,無依無靠,孤零零到死你們兄妹倆也沒相認,對得起你亡母嗎?”
馮宦官字字誅心,李琢聽得臉色煞白,但他性格固執(zhí),固執(zhí)公主一人,決定好不回頭,咬斷腸子也不改話。
馮宦官恨鐵不成鋼,除了那點子情分,也是覺得這樣聽話的一顆棋子,怎么舍得放了。為了讓他死心,幾乎是惡意道:“你把公主藏在泔水車里的事兒,我已經(jīng)派人去傳大司馬,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她。”
這話一出來,李琢臉色就變了,馮宦官偏偏還不放過他,步步緊逼,扇了一耳光,“畜生,你還去招惹大司馬,要敢牽累到我,不如現(xiàn)在就處置了你?!?/p>
這一巴掌打下去,周圍瞬間寂靜,李琢突然沙啞一笑,在這之前,他被逼得無路可退,現(xiàn)在卻步步緊逼,“我視您如生父,您卻教會我殺人,扶持我在太后身邊得寵,不是為了我的前途,是鞏固您的地位。這些我都知道,可以不看破,但義父為何要說出來?!?/p>
馮宦官察覺到李琢身上瘋狂涌出的陰郁,打了他一巴掌,李琢還是逼近過來,記憶里清瘦的少年,此刻腳下生出陰暗龐大的影子,像一座山,完全將他壓在底下,此刻,馮宦官不僅受到生命的威脅,也受到來自權(quán)力上的挑戰(zhàn),顫聲道:“畜生,你要做什么!”
他想要往外面喊人,李琢卻緊緊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耳邊,一字一句,低聲道,“義父說得對,您在上面待太久了,是時候給底下人挪位子?!?/p>
馮宦官不可置信瞪著他,身體栽倒在地,很快沒了聲息,李琢看到這一幕,眼睛越發(fā)猩紅,此時此刻,他站在黑暗中,盡情享受肆無忌憚的野心。
然而當他收拾好馮宦官的尸體,取走腰牌,匆匆離開暗道,迎著刺目的陽光,卻感受不到一絲人間的溫度。
禁軍迎面走來巡邏,森嚴而冷酷,皇宮里無處不有崔安鳳的影子。
就在這一刻,李琢突然清醒了,他現(xiàn)在是無法抵抗這個權(quán)傾朝野的男人,除了——
在這時,前方傳來金鈴鐺撞擊的聲音。
宮中貴人的車座上,都會安置一對金鈴鐺,行走間互相撞擊,以示前方的宮人避讓,以免沖撞貴人。
現(xiàn)在迎面抬過來的車座,是從金池殿的方向過來,珠簾勾起來,露出男人俊秀的眉眼。
裴駒靠在車座里閉目休息,突然車座晃動,有人擋在跟前。
長柳見是一個俊秀妖異的宦官,立即拔刀冷斥,裴駒睜開眼,看到伏在地上的宦官,一眼認出了是李琢,讓長柳下去,喚他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