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留行看著他這眼神,似乎預(yù)感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趙羲盯著他的腿說:“河西無你,朕實在放心不下,你愿意去一趟前線嗎?”
霍留行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腿。
趙羲說:“朕覺得,霍將軍這腿,到了該治好的時候了。朕知道羅醫(yī)仙藏身京城已久,朕給他三日時間給你治腿,治好了,你便出發(fā),你意下如何?”
霍留行好笑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先太子果真對霍家的事情了如指掌,且在生前事無巨細地交代給了趙羲。
趙羲現(xiàn)在是說,他會假裝不知道霍留行腿的真相,對外的說法,便是這些天,周游天下的羅醫(yī)仙剛巧到了汴京,替霍留行診治了一番。
只要他這個皇帝不對此表示異議,自然也沒人敢質(zhì)疑,霍留行這殘廢了十二年的人,到底是怎么被羅醫(yī)仙的圣手治好的。
趙羲道他是有后顧之憂,又說:“霍將軍放心,你這欺君之罪,欺的是朕的皇祖父,朕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真相,便不算被你欺了。你就安心地站起來吧。”
霍留行頷一頷首:“微臣謹遵圣命,三日后便啟程前往河西?!?/p>
趙羲點點頭,又似想起什么,回頭從幾案上翻找出一幅畫來:“朕承諾給你的位子,絕沒有忘記,只是這幾日時機不宜,尚未來得及下達賞賜與任命。不過朕昨夜得閑,已經(jīng)親筆擬畫好了大將軍一職的徽記,你瞧瞧,滿不滿意?”
到底是剛坐上皇位,還留有一身少年氣,趙羲此刻的樣子,倒有點像討賞的孩子。
霍留行笑著接過畫,剛要定睛細看,臉色卻霍然一變。
因畫的正中,正是他曾經(jīng)琢磨研究許久,尋遍大江南北也找不見的那只矯翼之虎,這圖案,與沈令蓁那位救命恩公的家族徽記,竟是一筆不差。
趙羲一楞:“霍將軍怎么了?”
霍留行如遭雷劈地望著他:“這是陛下親筆所畫?”
“自然。”
他定了定心神,繼續(xù)問:“陛下為何會想到畫一只長了翅膀的老虎?”
這倒把趙羲問住了,他沉吟著說:“也沒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先畫了老虎,左看右看像缺了點什么,便又添了這對翅膀,覺得這樣才配得上我大齊的大將軍?!?/p>
霍留行不死心地繼續(xù)問:“那陛下打算把這徽記用在何處呢?”
“朕只是初初一畫,具體的倒是沒想好?!壁w羲思索片刻,“總歸這是賞賜給霍將軍的,你便當(dāng)家族徽記去用。哦,朕覺著,這徽記雕刻在兜鍪上很是威風(fēng),你若是喜歡,朕便叫人為你量身定制一頂,不過這次出征恐怕趕不及了……”
趙羲接下來還說了什么,霍留行已經(jīng)沒有聽清,那些一度翻來覆去想不通的問題,到了此刻,有了一個叫人難以置信,卻不得不信的答案。
趙羲絕無可能提前見過那件披氅,幷且看他這模樣,不論是徽記圖樣的設(shè)計,還是將其雕刻于兜鍪的想法,理應(yīng)都是現(xiàn)想,且是為他霍留行獨一份打造的。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再無人有資格、有可能使用這個徽記。
霍留行想,如果這世間真有這樣荒唐的奇跡,沈令蓁的救命恩公也許不是別人,而正是他自己。
從皇宮到霍府一路,他把這件事從頭到尾捋了一遍,發(fā)現(xiàn)作出這個假設(shè)以后,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天衣無縫地扣在了一起。
筆跡、疤痕、佩劍、招式、徽記……包括那詞中的“玉塞陽關(guān)狼煙起,虜騎入河西”與“馬上將軍拍劍去,不破樓蘭不留行”。
救沈令蓁的人是他,只不過不是當(dāng)時的他,而是未來已經(jīng)成為大將軍的他。
馬車在霍府門前停穩(wěn),霍留行卻紋絲不動,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直到聽見興高采烈的一聲:“郎君,陛下終于放你回家啦!”
沈令蓁與霍留行多日未見,聽說他人已到府門前,卻遲遲沒有從車中下來,便親自來迎他,踩著小杌子上了馬車,歡欣鼓舞地掀開了車簾。
卻看見霍留行的臉色從未有過的蒼白。
“不若長醉南柯里,猶將死別作生離,醒也殷殷,夢也殷殷……”霍留行怔怔地看著沈令蓁,自語般念出了這首詞。
沈令蓁一愣:“郎君出什么事了,怎么一看到我就吟詩呢?”
霍留行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將她一把扯了過來,死死箍進懷里,使勁到渾身發(fā)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