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幫上門,在金府住下,早晚催促一遍還款,與金九霖碰面時還含笑叫一聲“老先生好”;和和氣氣,但越是和和氣氣越讓人心慌,金九霖知道那些住進府里的人有槍,守在府外的人也有,并且明目張膽掛在腰里,并不怕任何人知道。
紫禁城里乾坤易主,紫禁城外也亂了套,四海之外的地球上,誰是天誰是地,金九霖如今終于有了成熟的理解,絕不會再做任何蠢事敗壞自己如今僅有的一條命;然而經(jīng)過上次府里下人為盛雩安當(dāng)眼線的事,金九霖誰都信不過,昨夜收拾了些細軟金銀,躺進送垃圾泔水的板車,從青幫眼皮底下翩然消失了。
欠款實在巨大,夠買幾座小國,債主花了半天就將北平城翻了一整遍;金府不缺機靈人,金九霖的貼身奴才沒等盤問到自己頭上,一馬當(dāng)先,將府里一個粗使丫頭拖到外頭,當(dāng)街砍了一刀,生怕巡警不把自己押送走;待到走進監(jiān)獄,這人再次扯嗓子大喊,向全部獄卒警員和犯人聲明自己所犯的是殺人重罪,而金家少爺死了小姐走了老爺也跑了,絕對沒人來贖他,如果他消失,一定是有人做手腳。
這樁兇案成為雜志社里最熱門的話題,大家稱贊這人腦子當(dāng)真好使,盛實安則腹誹金府明明有這么多人才,當(dāng)時竟然派個二管家去香港。
一波未平,大事又接連發(fā)生——再次日清晨,街頭巷尾重新貼滿了盛雩安的通緝令。
得知金家兩個人接連失蹤,盛雩安沒吭一聲,花幾個晚上將一根梳子齒磨成細條、將一件舊背心擰成繩子,黎明時輕輕捅開牢門鎖、勒死看守、拿了鑰匙、換上看守的衣服,隨換班隊伍走出京師監(jiān)獄,匯入人潮,就此銷聲匿跡。
在牢里待著能保命,逃獄則是拿脖子對抗幾百條步槍,以盛家人的鎮(zhèn)定和自私來判斷,盛雩安這是真瘋了。
盛實安看到通緝令是在這天傍晚,她下了班,在銀閘胡同口買包子,瞇眼看旁邊的告示,還沒看清,先多嘴多舌,“通緝令?要是通緝有獎,我就去抓賊?!?/p>
老板娘道:“就你這小個頭兒還抓賊呢,多當(dāng)心吧,去隔壁買把鎖,晚上鎖好門。對了,上樓叫八子送你,不然黑洞洞的多嚇人。”
八子是個小男孩,嘴甜得不得了,盛實安樂意極了,嘴皮子答應(yīng),手摸八子的腦袋,眼睛則終于看清了告示上的人名。
老板娘見她臉色發(fā)白,疑惑問道:“怎么了?”
盛實安包子也不接,轉(zhuǎn)頭就跑,四處找不著電話,坐黃包車就近回公司,打電話給荔山公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