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府這段時日都不怎么熱鬧。
許相心情極差, 府中眾人都看在眼里。向來整個家中,許相說一不二,全府上下, 除了那個野在外頭不回家的大少爺, 沒一個人敢觸相爺?shù)拿诡^。
同時,眾人也隱約都知道, 許家最近犯了皇上的忌諱,連朝中的官員都不敢輕易和許家走動,以往門庭若市的相府,如今也冷清了下來。
到了今天,聽說有宮中傳話的公公來, 整個相府的氣氛便更加冷凝。
想來不是什么好事。
許府的下人心中都有些犯嘀咕,私底下都在議論, 說不知府上又出了什么事。
不過,眾人議論歸議論,卻也心照不宣地全都遠(yuǎn)離了書房的位置。
因為此時,許相正和長子許宗緯在書房里議事。
書房里壓抑一片。
“父親,這……”許宗緯站在許相的書桌前, 道?!鞍凑f江南的布置, 天衣無縫,父親您也是知道。只是從安那小子,竟跑去惹了這么多的事,才讓五殿下抓住了把柄……”
“我早說讓你把從安弄回來,誰讓你這般磨蹭!”許相怒目而視。
許宗緯忙道:“兒子早讓縮減從安的吃穿用度,原本要不了多久就能將他逼回來,可是……”
“可是你就是管不住你那個夫人!”許相怒道?!巴贤侠搅爽F(xiàn)在,不久釀成大禍了?”
許宗緯不敢再頂嘴。
但他也知道, 自己父親這脾氣發(fā)得其實很沒有道理。自家下一輩本就只有許從安一個男丁,全家上下誰不捧著慣著他?從小他就覺得這孩子養(yǎng)得太溺愛,但他偏偏身子骨又差,即便自己父親,都慣他慣得緊。
到了前幾個月,許從安偷跑出長安去玩,他雖想將這小子逼回來,可還要顧及自己的夫人和父母。稍微嚴(yán)苛些,莫說自己夫人鬧,就連他娘,都要朝著自己狠狠哭一陣,哭他的心肝寶貝孫兒。
許宗緯如今官拜戶部尚書,本就事務(wù)繁雜,加上這一年薛晏在朝中鬧騰得兇,實在分身乏術(shù),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明面上削減兒子的用度,卻任由母親和夫人拿體己將空缺填補(bǔ)上,一來二去的,反倒縱著許從安在外頭玩了半年。
卻沒想到,這一玩便玩出了這么大的事故。
許宗緯沉默著站在書桌邊。
許相勉強(qiáng)喝了兩口茶,將怒火暫且壓了下去,重新開口道:“現(xiàn)在暫也不是興師問罪的時候。幸而還有聆福公公在,如今圣上只是剛得到消息,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p>
許宗緯聞言,面上的凝重卻半點沒有消退。
“父親的意思是……?”他問道。
畢竟,如今他們許家的罪名可是坐得實實在在。金陵有官員貪墨,錢全都給了他們許家的兒子。再加上前些日子山東出的亂子,已經(jīng)夠要了他和父親的命了。
再加上聽聆福說,薛晏也查到了云南王的頭上,似乎找到了端倪,知道在江南作亂的,是云南王派來的人。
他們許家和云南王有金錢往來,可不是一日兩日了。如今云南王手下的兵,就像是他們許家養(yǎng)的私兵一樣。
雖說皇上一時半會,還查不出資助云南王的是誰,但是,這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他們許家貪墨了那么多錢款,那么大數(shù)額的往來,絕不可能留不下蛛絲馬跡。
再者說,皇上已經(jīng)要出兵對付云南王了,到了云南王被捉拿回朝的時候,難道還會為許家守口如瓶嗎?
到了皇上查明真相之日,就是他們許家滅門之時。
這怎么看,都是個死局了。
許相看向許宗緯。
“方才,聆福還傳來了一個消息,為父還沒有告訴你?!彼f。
許宗緯忙問道:“是什么?”
許相緩緩說:“君家女懷了龍嗣,而今已滿三月。圣上龍顏大悅,已經(jīng)封她為貴妃了?!?/p>
許宗緯大驚:“她不是已經(jīng)無法生育了嗎?”
“聽說身邊換了個有本事的侍女,油鹽不進(jìn)的,還極通醫(yī)術(shù)。”許相說?!按朔麄儾m得還緊,一直到三個月胎像穩(wěn)定了,才讓皇上知道?!?/p>
說到這,許相抬眼,看向了許宗緯。
“你應(yīng)當(dāng)是知,無論薛晏,還是君家女腹中的胎兒,他們?nèi)魏我粋€登基,許家的下場,都不會好過今日。”他說。
“如今,唯有在徹底失去希望之前,置之死地而后生,才可保全許家,再繁榮若干年?!?/p>
“可是父親,該如何是好呢?”許宗緯忙道?!拔覀?nèi)缃裥量嗖贾玫膭萘?,已?jīng)都被五殿下捅到了明面上,我們一時也拿不出其他的……”
“我們還有最后一張底牌?!痹S相說。
許宗緯聽到這,大驚失色。
“您是說……”他頓了半天,才艱難出聲。“四殿下?”
他們做了這么多的布局,就是仰仗著宮中有一位皇子。他們是皇子的勢力,皇子,也是他們的靠山。
可是這張底牌,輕易不會動用。
什么時候才會用得到呢?
……只有改朝換代的時候。
許宗緯震驚地看著他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