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興師

卜媽媽見了高然， 笑著行禮：“世子妃?！?/p>

“媽媽您做什么?！备呷贿B忙上前扶住卜媽媽， 嗔怪道，“媽媽您是婆母的陪嫁嬤嬤， 還從小看著世子長大，便是我的半個長輩都不為過了，我怎么能讓您行禮呢？”

卜媽媽被捧的渾身舒坦。她知道自己即便資歷老也不過是個奴才， 世子給她體面是因為沈王妃，可是如果她當(dāng)真拿捏起來就不知好歹了。但是人總是這樣，心里明白，行動上總是不肯失了顏面， 高然身為國公府的小姐卻能把姿態(tài)拿得這樣低，卜媽媽心里說不出的得意舒坦。

卜媽媽被高然熱情周到地迎到內(nèi)室，和高然面對面坐了。下人在主子面前是不能坐實的， 即便主子賜座都要虛虛抬起半個身子， 一屁股坐實是很難看的作態(tài)。可是卜媽媽非但實實在在地坐著， 還和高然面對面平位而坐。高然雖然面上笑著， 心里卻嗤了一聲。

卜媽媽心里很受用高然的低姿態(tài)， 她心生感慨， 若是換成從前那個世子妃， 這種待遇想都別想。她不過在入門第二天來給高熙講了講規(guī)矩，領(lǐng)著云慧過來給世子妃認人，那位竟然直接惱了。云慧在世子身邊服侍了那么多年，幾乎已經(jīng)是半個房里人了，卜媽媽將云慧領(lǐng)過來， 讓前世子妃和云慧姐妹相稱，這也是出于好好伺候世子的考慮，高熙有什么資格直接甩臉色？卜媽媽被當(dāng)面落了面子，當(dāng)然不痛快，此后在世子面前，自然也說不了高熙的好話。

可是現(xiàn)在這位世子妃就不一樣，卜媽媽有時候都感嘆，同府同父的姐妹，差距怎么這樣大呢？高然世子妃就很溫柔體貼，對云慧也十分禮遇，對著卜媽媽更是擺足了晚輩的禮。說的不客氣些，高然幾乎是將卜媽媽當(dāng)半個婆婆侍奉。

若是從前卜媽媽對此只會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但是凡事都是比出來的，有了景澄院那一位對比，卜媽媽現(xiàn)在看高然簡直太窩心太溫順了。卜媽媽真是想到那位林王妃就頭痛，這位頂替了她們家姑娘的位置不說，現(xiàn)在還想動姑娘留下來的章程禮單，卜媽媽真是氣得不輕。可恨那個田莊婆子稟事的時候她不在跟前，趙婆子又嘴舌不利索，竟然說不過那位，讓那位得逞了。

這可怎么得了，卜媽媽絕對不允許。有了共同敵人，卜媽媽立馬看高然順眼起來，今日她前來，就是聽了趙婆子傳話，來和世子妃想主意來了：“世子妃，今日聽說那位拘著你立了許久規(guī)矩，世子妃你的手還傷著呢，她這豈不是故意磋磨兒媳？”

高然想到上午的事也很糟心，她的手放在自己有傷的胳膊上，低頭笑了笑：“那又能如何呢，誰讓她如今是我婆婆?！?/p>

這一句話說得卜媽媽啞口無言，對啊，誰讓那位現(xiàn)在是王妃呢。她們再看不慣又能如何，誰讓燕王一力縱容，世子也不愿頂撞比自己還年輕的繼母呢。

看不慣她，卻又奈何不了她。卜媽媽張著嘴愣了半響，不可置信道：“世子妃，你就這樣忍了不成？難道就沒人管的了她了？”

高然黯然道：“我是當(dāng)晚輩的，侍奉王妃本就是應(yīng)該，莫說王妃只是讓我過去布菜立規(guī)矩，便是呼使我做菜洗腳，或者給我房里塞人，我也沒法反抗。就是說到外面，旁人也是向著長輩婆婆的。更何況如今父親在府中，王妃年輕又嬌美，正得寵愛，我不過受些委屈，實在不算什么。只要世子沒事，我便心滿意足了?！?/p>

卜媽媽被這一番話說的心酸，她拿帕子拭淚，深深為高然可憐，也為世子可憐。卜媽媽哭喪道：“可憐我們小姐走得早，留下世子年幼，孤零零地長到現(xiàn)在，好不容易娶了親，還要被新進門的繼室苛待。老仆這心啊……就跟在火油里煎一樣?？上覀冃〗阕叩脑?，若是我們小姐還在，哪兒輪得到她?！?/p>

高然見魚兒果然上鉤，心里笑了笑，哀切而誠摯地握住卜媽媽的手：“卜媽媽，您不可這樣說，王妃針對的無非是我罷了，她哪里敢對世子指手畫腳。況且世子對婆婆一片孝心，燕王又對元妃格外愛重，婆母的地位豈是其他人能取代的？卜媽媽您不是說過，當(dāng)年王爺在亂軍中救了婆母，兩人一見傾心，這才成就了姻緣嗎。有燕王又有世子，婆母地位穩(wěn)固，若有人真的不長眼，妄圖輕慢婆母，燕王便是第一個饒不了啊?！?/p>

“世子妃說的是。”卜媽媽跟在沈王妃身邊多年，她從沒見過燕王那樣和顏悅色的模樣，所以那日在飯廳燕王親自扶林未晞起來，后面又不問緣由地給林未晞?chuàng)窝穻寢尡谎嗤醯姆闯樧?，這才一時半會轉(zhuǎn)不過彎來?，F(xiàn)在經(jīng)過高然提醒，卜媽媽才驚覺她怎么老糊涂了，竟然忘了世子！

至于高然說的有燕王做主，這一點卜媽媽不敢奢望，高然剛嫁進來不知道深淺，她卻是知道當(dāng)年情況的。燕王不能招惹，世子卻實實在在是沈王妃肚子里爬出來的，她們大可以去找世子，讓世子替沈王妃討回公道?。?/p>

卜媽媽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轉(zhuǎn)，心里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高然看到卜媽媽的神態(tài)，輕輕笑了笑，抬手親自給卜媽媽倒茶。卜媽媽把一會要說的話都想明白了，她看著高然，忍不住握住高然的手，懇切道：“世子妃，你雖然叫那位一聲母親，可是要記得，我們家小姐才是世子的生身母親?！?/p>

“我明白的。”對方的手枯老又干澀，高然忍住立刻拔開手的沖動，強忍住不適說道，“我當(dāng)然知道，沈王妃才是我的婆婆。我當(dāng)然是向著世子和婆母的，可惜我無緣向婆母盡孝，卜媽媽您們這些老仆，便是我的半個長輩了，日后我還要仰仗您等呢?！?/p>

有了高然這句話卜媽媽就放心了，她笑道：“世子妃明白這個院子里真正的自己人是誰就好。老身外面還有事，就不打攪世子妃養(yǎng)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