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我走了，等你從爆炸聲中突然醒過來，會害怕的?！?/p>

“……白癡……”

高登少將將臉貼在阻隔著他們的廢墟上，十分認真地說：“告訴我，你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壞消息是……我的身體從脖頸以下好像什么感覺都沒有了……”艾維爾的聲音極為虛弱，大量失血將使他失去意識。

高登少將的眉頭顫了顫，“沒關(guān)系，和我說話，和我在一起，別睡過去?！?/p>

“……好消息是……我感覺不到痛了……”

“啊……是啊……等他們把你挖出來，做個神經(jīng)接駁手術(shù)之類的……或者讓肖巖給你注射一針X-2，也許你就沒事了?！?/p>

“……高登……你說我們做的對嗎？相信凱西……相信簡……”

“我從來都不相信凱西和簡?沃利斯。我只相信你而已?！?/p>

武裝部隊的行動速度相當迅猛，一噸的冷凝劑被噴灑在中央廣場的紀念碑上，這個最為堅固的支撐點雖然被炸裂到滿是縫隙，但最后還是支撐了下來。

夏爾失去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城市，部隊正在進行被困市民的搜救工作以及支撐點的緊急修復(fù)。無家可歸的市民們擠在夏爾僅剩的中央部分，他們有的沉默，有的痛哭流涕。

總統(tǒng)靠坐在窗邊，發(fā)出一聲嘆息。

“我們很幸運。”

“總統(tǒng)閣下？”一旁的謝里夫上將不解地看著他。

“夏爾就是一個自欺欺人的牢籠，瓦倫丁?希恩戳碎了這個美夢，讓我們回到了現(xiàn)實?！笨偨y(tǒng)垂下眼簾，冷聲道，“曾經(jīng)無論我如何地建議應(yīng)該主動出擊追捕瓦倫丁，但這里的紙醉金迷讓那些政客們失去了終結(jié)一切不安的野心，現(xiàn)在他們的夢應(yīng)該醒了?！?/p>

肖巖乘坐的飛行器向著一片血色的殘陽飛去。

機艙中只有沉默。

直到最后一縷日光沒入黑夜，勞倫終于忍不住開口，“我們是唯一從夏爾中生還的人嗎？”

“當然不是?！毙r十分肯定地回答。

肖巖暗暗計算過如果真的要炸毀穹頂需要的微粒炸彈，以一架飛行器是不可能攜帶得了的。瓦倫丁做這一切的目的不外乎散播恐懼與絕望。夏爾不再是人們安心棲息之所，就算雪倫病毒解決了人類面對喪尸的威脅，一旦離開夏爾，就完全失去屏障，瓦倫丁將會更加囂張地證明自己神的地位。

飛行器安然進入二號基地，沈冰一如既往守候在停機通道的盡頭。只是他的表情更加凝重，眉心的皺痕仿佛要碾碎一切。

肖巖邁出機艙，筆挺地向他敬了一個軍禮，“沈冰上校！”

“我很欣慰，你平安抵達我的基地?！?/p>

如今的二號基地是除了夏爾之外，軍事力量最為強大的地方。

所有研究主管也下飛行器，洛赫直接開口問：“上校，夏爾是否聯(lián)系過二號基地！現(xiàn)在的情況到底怎么樣！”

沈冰轉(zhuǎn)過身去走向主控室，所有人跟在他的身后。這里的駐守研究員以及武裝部隊都在緊張地忙碌著，甚至沒有一個人抬起頭來看一眼這些軍銜少校以上的研究精英。

他們來到一個巨大的全息影像前，上面投射著夏爾的情景。

“好消息是，穹頂并沒有墜落，我們只是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城市以及人民。軍部正在盡最快的速度修復(fù)所有支撐點，安排民眾的住所?！鄙虮碾p手交握在身后。

勞倫瞪圓了眼睛看著屏幕上的一片狼藉，忍不住就要吼出聲，失去三分之的城市也叫做“好消息”嗎？這個“只是”的代價難道還不夠慘烈嗎？

肖巖卻一把將勞倫按在了身后。如果是從前，肖巖也許會和勞倫一樣將沈冰看做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但經(jīng)歷了這許多之后，肖巖更加理解沈冰。

對于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就是哭天搶地悲傷到將腦袋撞碎也不會有任何的益處。相反，從數(shù)據(jù)的角度出發(fā)去看待這件事情，才能將沖動和情感抽離，更加理性地分析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瓦倫丁曾經(jīng)試圖摧毀中央紀念碑，它一旦倒下，那么剩下的三分之二的夏爾都將淹沒在地底，肖巖所乘坐的飛行器將成為真正的“諾亞方舟”。

“壞消息呢？”

“軍部損失慘重，無論是武裝部隊還是中央科學(xué)院。武裝部隊在保護和疏散民眾的過程中，有五百七十二人因坍塌的穹頂而陣亡，這是近一百年來的峰值。還有中央科學(xué)院的艾維爾中將……”

“艾維爾中將怎么了？”

所有人都極度緊張地看著沈冰。

“他被困在廢墟中，失血過多。如果晚哪怕一秒將他挖出來，他會死在廢墟里。現(xiàn)在他高位癱瘓，正在進行神經(jīng)接駁手術(shù)?！?/p>

肖巖呼出一口氣來，他知道一定還有無數(shù)的研究員硬生生死在了坍塌的通道中。

“肖巖，你來到這里不是來避難的，而是想清楚下一步你要做什么。”

沈冰轉(zhuǎn)過身來，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與鄭重。

“但在這之前你累了一天，祝你好夢，少校?！?/p>

沈冰沒有多余的時間與精力寒暄或者和其他研究主管交流，他轉(zhuǎn)身投入工作之中。肖巖曾聽艾維爾中將提起過，二號基地是唯一一個二十四小時尋找瓦倫丁希恩蛛絲馬跡的基地，不過數(shù)月而已，這個基地已經(jīng)完成了研究用基地向軍事重地的轉(zhuǎn)變。所有來自夏爾的研究主管以及特種兵都被分配到了各自的房間。

這是第一次肖巖享受特權(quán)，他得到了一間自己的房間，雖然狹窄，甚至沒有一張桌子，但至少肖巖擁有自己的床和空間。當滑門閉合，整個世界安靜到只剩下呼吸。當他面朝墻壁蜷起身體，終于有人在他的身邊坐下，對方的手指掠起他的腦后的發(fā)絲，就在他手指離去的時候，肖巖扣住了對方的手腕。

“我打擾你了嗎？”海茵微涼的聲音響起，肖巖卻覺得自己的思維終于從萬米高空的云霧中落地。

“打擾我什么？發(fā)呆嗎？”肖巖轉(zhuǎn)過身來，仰面笑著看向?qū)Ψ降拖碌拿佳?，“其實有個問題，我一直想要問你，到底你和沈冰在雷諾丁中將的大腦里經(jīng)歷了什么？他到底構(gòu)筑了一個怎樣的世界來狙殺你們？”

“永無止境的迷宮，每當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現(xiàn)實，但實際我從來沒有掙脫他的思維。他極有耐心地埋伏著，解讀我記憶中的每一個片段，將我生活中所有最真實的部分再現(xiàn)，然后摧毀我認為最重要的事物。我無數(shù)次看著自己的母親以不同的方式死去，然后無數(shù)次掙扎著從雷諾丁的思維中逃脫卻落入他構(gòu)筑的另外一個世界。他的思維太有深度，總在我即將逃離他思維對流層的時候驟然延伸，而我最終只能跌落?！?/p>

“后來呢？你是怎樣帶著沈冰離開的？”

“我找到了沈冰，告訴他除非我們死在雷諾丁的思維中，否則這個人是不會放我們離開的?！?/p>

肖巖的手指下意識握緊。

“但是沈冰不相信，他認為我仍舊沉溺于幻覺，而我因為懷疑一切，甚至成為了夏爾的敵人。我試圖離開夏爾，因為我知道這個夏爾就是雷諾丁束縛我的牢籠。當我沖出夏爾，緊追在我身后的就是沈冰駕駛的飛行器。這就是雷諾丁的高明之處，明明我和沈冰是派入他思維中追捕線索的獵人，而他卻利用沈冰來對付我。我擊落了沈冰的飛行器，打開了沈冰的安全艙，沈冰仍舊認為我背叛了夏爾，他拔出了配槍，他的子彈擊中了我的肩胛，那種痛覺真實到讓我懷疑這一切真的只是我無法適應(yīng)現(xiàn)實而造成的。但是我還是相信自己仍舊在雷諾丁的思維中，這一切沒有證據(jù)，雷諾丁構(gòu)筑的世界天衣無縫，而我判斷的依據(jù)只有直覺而已?！?/p>

肖巖愣住了，他完全沒有想到海茵竟然是以這樣的形式使沈冰脫離雷諾丁的思維。也就是說沈冰的神經(jīng)元受損其實并非來自雷諾丁，而是海茵斬殺了他的思維。

“我很可怕，對嗎。如果我的直覺錯了，那么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朋友?！?/p>

“但至少沈冰從雷諾丁的思維中離開了。如果他繼續(xù)留在那里，雷諾丁將會得到更多沈冰的信息，將他拉入深淵。殺死沈冰之后，你自殺了嗎？”

“沒有，我決定再嘗試最后一次，到底是我的思維更快，還是雷諾丁快。我駕駛飛行器全速飛行，沒有目標，只是不斷地向上飛去，不顧一切，沖出云層，引擎崩潰，我告訴自己這并不是真的，只要我想，引擎就會持續(xù)下去。如同我想像的，我的飛行從未停下，雷諾丁沒有追上我，所以我離開了他的大腦。”

肖巖的額頭抵在海茵的胸膛上，身旁的男人忽然將他抱緊，用力到呼吸都無法繼續(xù)。

“肖巖，其實我經(jīng)常在懷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