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碰上了暴風(fēng)雪!”多吉狠聲低咒。暴風(fēng)雪有時一刮就是幾天幾夜,通常遇到時,他會就地將自己的身體埋進深雪堆中,不吃不喝,甚至不怎么需要呼吸地靜待暴風(fēng)雪過去。但是背上的豬玀不行,柔弱的她會被暴風(fēng)雪凍死的。此時此刻,他深深了解到法王在吉烏寺蓮花生大師洞穴中對他說的話,豬玀和他是不同的。既然不能埋進深雪堆中,那就只有尋找洞穴躲避了。
他在暴風(fēng)雪中艱難地行進,不時有雪沫吹進眼中,融化成一滴滴水液從眼眶中滑落,像是流出的淚。體內(nèi)的蠱蟲在血脈中飛速游走,不斷地提供熱量,協(xié)助他抵御突降的嚴(yán)寒。
“多吉——我冷——冷——”羅朱沒聽見多吉的低咒,她蜷在多吉背上,啞聲道。身上裹了那么多東西,她仍然覺得冷。露在外面的兩條腿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背心也有種徹骨的冷冽。
從未見過的狂烈風(fēng)雪從四面八方襲擊過來,撲打在頭上、臉上、身上,即使隔著羊絨頭套和面巾,她也難受得透不過氣,說不出話來。眼睛完全睜不開,雪風(fēng)從露出的縫隙中刮進來,那刀子般的浸寒力道割得眼皮生疼。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不用多吉回答,她這時也知道自己是碰上了一場罕見的暴風(fēng)雪。
會死在雪山里嗎?在山埡口,她和多吉不是才向神靈進獻了哈達,祈求了庇護?為什么轉(zhuǎn)眼就受到了雪山之神的懲罰?是懲罰她不該逃離禽獸王、不該逃離兇獸,不該逃離魔鬼法王?還是在懲罰她這顆錯墜時空的石子擾亂了秩序,想要將她抹殺?不甘心!不甘心!她已經(jīng)熬過了那么多苦,美好的生活和她只差一步距離了!然而不管心里有再多的不甘心,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肩膀上的緊抓松脫了,豬玀的身體一動不動地癱在他背上,無形中增加了一些重量。多吉心里一陣焦躁不安,背上的豬玀估計已經(jīng)陷入昏迷,如果不盡快尋到洞穴躲藏,為她生熱,昏迷后的她體溫會下降得更快。她會被活活凍死在他背上!偏偏這場突如其來的風(fēng)雪越來越暴烈,刮得他身形難立,竟是寸步難行了。
他眉頭緊皺,眼中劃過孤注一擲的狠絕。抬手將手中的銅管插在腰間,調(diào)整了背上豬玀的位置,匍匐在雪地上,頂著風(fēng)雪一點一點地往山下挪動身體,竭力搜索著崖壁的洞穴。積雪被暴風(fēng)吹起,雪坡上的石塊裸露了出來。石塊上尖銳的棱角割破了他手上的套子,割破了身上的粗布袷衣褲,也在不知不覺中刮磨著他掛在胸前的包囊。
向下無比艱難地爬行了兩百多米后,他抹了一把凝結(jié)在眼睫毛上的雪花,鼻子猛地抽動兩下,眼中掠過一道驚喜。嗅到的味道很淡,但那絕對是雪豹的腥膻體息,這附近有雪豹棲息的洞穴!
他瞇眼向氣味傳來的右側(cè)看去,眼前除了白茫茫的昏暗混沌,什么也看不見,只好憑著手上的感覺和嗅到的氣息一點點地向右側(cè)挪去。
近了,近了,他默默地估量著距離,突然停止了挪動。眼前還是風(fēng)雪交加的昏暗混沌,能見度不超過半個手臂。一陣強猛的雪風(fēng)襲來,差點將匍匐在地的他給掀翻。幸虧他眼疾手快地?fù)缸×艘粔K從雪地上冒出的尖石頭部,這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
雪豹的洞穴一般都選在陡峭的懸崖邊上,要是一個大意,很可能會背著豬玀翻下懸崖,他必須小心又小心。用手使勁拽了拽尖石,發(fā)現(xiàn)它紋絲不動,應(yīng)該是與雪山連成一體的石頭。抽出插在腰間的銅管,敲碎簇?fù)碓诩馐虏康膱杂脖?,再從捆扎結(jié)實的皮袍兜間抽出一根長長的褐料繩子。將繩子一頭牢牢綁在尖石底部,又抓來積雪層層圍裹,反復(fù)以手掌摩挲按壓,直將積雪摸弄成堅硬的冰塊,讓繩子和尖石緊緊地凍在一塊兒,而繩子的另一頭則捆在了他和豬玀的身上。做好這些準(zhǔn)備后,他才又拿起銅管往下使勁敲擊著,身體也一寸寸地沿著陡峭的斜坡小心翼翼地往下挪移。
砰──
在一片白茫中,銅管似乎觸到了一塊堅硬的大石頭。他挪身湊近,瞇眼細瞧,石頭右側(cè)邊緣能模糊看見一條狹窄的黑色縫口。就是這里了!心中生出狂喜,銅管對準(zhǔn)黑色縫口再使勁敲砸,冰層碎裂,積雪簌簌落下,一個將近三尺寬的洞口顯露了出來。大石將洞口擋了一半,里面沒有野獸的咆哮和熱氣傳出,證明雪豹有可能不在洞穴里。
他按捺住激動和興奮,謹(jǐn)慎地將手里的銅管用力扔進洞里。等了一會兒,除了最初銅管和石頭的碰撞聲外,沒有任何異常傳出,這才放下心來。雙手拽著與尖石拴在一起的褐料繩子,極為緩慢地往下滑動身體,然后攀抓著洞口的大石塊,像蟲子一樣蠕擠進洞穴。
甫一進洞,他便將豬玀從背上解下,平放于地,轉(zhuǎn)身把洞口的大石頭挪移到正中,將洞口堪堪遮擋,也將瘋狂呼嘯的暴風(fēng)雪阻擋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