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邁入十二月,整個屋脊高原的博巴人無論富貴還是貧窮,都歡歡喜喜地做著迎接新年的準備。古格王宮雖充滿了血腥恐怖,但在除夕夜,即便是最低賤的奴隸也能得一碗青稞酒和一塊肉干。
暈黃的走廊邊每隔十來步多了一個鑲金包銀的紅木架,上面擺著諸如龍、獅、虎、龜等精美絕倫的銀質瑞獸,口含寶石,背馱銀碗。碗里盛著浸泡在雪水中的青稞種子,新年時會發(fā)出兩寸來高的小苗,預祝著新年的豐收。
原本的壁畫被一幅幅巨大的堆繡遮掩。這幅幅堆繡是用各類色彩的綢緞、羊毛、棉花等材料在布幔上堆砌、刺繡而成。左側的堆繡內容描述的是經常出現(xiàn)在寺廟中的《如意藤》,色彩絢麗、細膩別致,佛祖的廣博智慧氤氳彌散;右側的堆繡內容描述的是穆赤王家的興起過程,殺伐場面雄渾有力,登位慶典雍容華貴。左右兩側的堆繡全都制成連環(huán)畫的形式,畫面絲絲相扣,不同背景與各類形象自然和諧,足見制作者的運思之精妙,手藝之精湛。如果能拿到二十一世紀,這就是體現(xiàn)了古代勞動人民智慧結晶的價值連城的藝術瑰寶??!
羅朱感慨著,不覺間就走出了暗道口。
當侍衛(wèi)打開修葺在地面上的宮殿小門時,浸寒的雪風撲面而來,讓她渾身一個哆嗦。鼻腔驟然受到冷空氣的刺激,忍不住連連打了好幾個大噴嚏。
“羅朱阿姐!你冷嗎?”格桑卓瑪緊張而擔心地喊道。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雖然被咬的并不是她,不過在聽到羅朱噴嚏聲后,心還是忽地提到了嗓子眼。
冷,是絕對的。撲在面上的雪風像刀子般割得皮肉又冷又痛。離了毛茸茸獒犬的恒溫烘烤,她的手腳在短短的三分鐘之內就成了冰棍,整個身體也急劇降溫,唯有胸口是溫熱的。不過只要不是睡覺,這冷她還熬得住。
“沒事,我們走吧?!绷_朱將身上新得的一件加了粗絨棉的蓋皮袍拉緊,牽起格桑卓瑪的手準備邁步。
“慢著,王下令,出冬宮暗道后,只有豬玀才能進入議事廳伺候?!币粋€侍衛(wèi)伸出長矛攔住格桑卓瑪,冷肅道,“你,在這里等候。”
羅朱和格桑卓瑪面色一變,彼此對視,兩雙眼睛在瞬間閃過深沈的恐懼。
“羅朱阿姐……”無盡的擔憂浮上格桑卓瑪的面龐,她反握住羅朱的手,手背上凸起一根根青筋。
羅朱緊緊閉上眼,再張開時,眸中的恐懼已被強行壓下。她一根根掰開格桑卓瑪的手指,唇角微微翹起:“好妮子,在這里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p>
“……嗯,我等羅朱阿姐?!备裆W楷旤c點頭,無奈地收回了手。
羅朱轉身,頂著寒冷如刀的雪風,跟著侍衛(wèi)走出小門。
看她身體徹底痊愈了,就迫不及待地想戲耍取樂了嗎?活了二十年,竟不知道自己還有這么大的娛樂價值。她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還有,誰說她是豬玀來著?她到底哪里肥得像豬?衣服往身上一套,整個人看起來還是纖細無比好不好?
怨念不忿與恐懼忐忑交織在雪風中,隨著漫天飄揚的雪花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