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將那本書丟到了李筠懷里:“你的。”
李筠樂呵呵地接過來,只見封皮上寫著“九連環(huán)”三個字,他翻開來,才略掃了幾頁,整個人都激動得哆嗦了起來:“這……這……”
“我問了那位前輩,”嚴爭鳴說道,“他說我派列祖列宗中,確實有一位格外不成器的,非丹非器,非劍非功,專門鉆研各種奇技淫巧,這一脈修士十分罕見,叫做‘九連環(huán)’,這些年沒有師父,也沒個給你引路的,你都是自己瞎摸索,如今有這個,多少能事半功倍一點?!?/p>
李筠熱淚盈眶道:“大師兄,我以身相許吧?!?/p>
嚴掌門用那雙不會說話、只會罵人的桃花眼看了他一眼,明明白白地表達了自己的鄙夷——倒找錢都不要。
程潛有些啼笑皆非,他還擔(dān)心那老頭刁難大師兄,沒料到又是給指點迷津,又是給東西……果然掌門的待遇不同。
李筠愛不釋手地摩挲著手中的舊書卷,好奇地問道:“那位前輩還說什么了?”
還說什么了?
“你內(nèi)府中那把本源之劍有趣得很,有人為了將劍意附在上面,切了元神做載體,正好讓你逢兇化吉,一舉走到‘入鞘’,過了‘入鞘’,就是真正躋身劍神域了,不過我看那人化劍雖然舍得下本,又十分機巧,但木劍的造詣實在不高,你若想更進一步,得將劍意好好煉化煉化?!?/p>
嚴爭鳴此時想起來,手都還有些發(fā)抖,惡狠狠地瞪向程潛。
程潛湊過去,低聲道:“師兄,消消氣?!?/p>
嚴爭鳴默不作聲地甩開他的手。
程潛只會牙尖嘴利的損人,不會油嘴滑舌的哄人,無奈地看了他一陣,便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嚴爭鳴的手。
再次被甩開。
程潛果如他自己所說,鍥而不舍,再次攏過他手背。
水坑也不知避諱,在旁邊直勾勾地看了一會,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李筠眼不見心不煩地低下頭,忽然,他發(fā)現(xiàn)這本《九連環(huán)》中夾了什么東西,輕輕翻開,只見書頁中夾著一張紙條,墨跡很新,是嚴爭鳴的字跡,寫道:“此物配來,給我一份?!?/p>
夾著紙條的那頁正好是“丹卷”,“清心丹”三個字撞在了李筠眼里。
注解中寫道:“服下此物,可清心洗髓,斷絕七情,洗凈六欲,自此愛憎全無,塵世杳無牽掛,于修行上佳。”
李筠心里狠狠地一跳,滿懷疑慮地抬頭看向那和程潛拉拉扯扯的嚴爭鳴。
就在這時,人群里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只見天衍處一干人等紛紛站了起來,隨即,一架飛馬車從天而降,一個熟人掀開車簾跳了下來——六郎。
六郎下車后彎下腰,雙手墊在身前,恭恭敬敬地讓車里的人踩著他的手下來,而車里那人也不出意料,正是唐軫。
唐軫應(yīng)該已經(jīng)換過身體了,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原本有些花白的頭發(fā)全黑了。
下了車,他目光先掃視了一周,沖天衍處的吳長天等人拱拱手,只見牧嵐山一干人等神色都不大自然,玄武堂的人則齊刷刷地站在最后,顯然還記得此人在鎖仙臺上與他們發(fā)生過口角,其他——諸如年明明等眾多散修或是小門派的人,卻紛紛上前來打招呼,有稱“唐兄”的,有稱“前輩”的。
隨即,唐軫轉(zhuǎn)向魔修,奇的是,魔修九圣中竟也有兩三個人同他遠遠地拱手致意。
此人不大與那些名門來往,在小門派中交游之廣卻讓人嘆為觀止,難怪什么都知道一點。
遠方傳來一聲哨響,正是天衍處的信號,吳長天聽見后,上前開口道:“諸位道友請了,如今陣法已成,請?zhí)葡壬炾?。?/p>
唐軫將神識覆蓋出去,片刻后他睜眼點點頭,沒評價什么。
吳長天看了韓淵一眼,對唐軫道:“請問唐先生,血誓盤可帶來了?”
六郎立刻從一個小包裹里掏出了一個托盤,上前兩步,默不作聲地在空中一放,那盤子便懸空在了空中。
唐軫低垂著眼睛,嘆道:“非得如此么?唉,那二位請誓吧?!?/p>
吳長天十分痛快,四指并攏,一手指天,面色平淡地說道:“今日我天衍處攜除魔印,聯(lián)合四方道友與魘行人及魔龍一戰(zhàn),若我輩輸了,天衍處全體自廢修為,任憑諸君處置,再不入仙門!”
說完,他從指尖逼出一簇鮮血來,倏地落到了那盤子上。
水坑悄悄化成了一只鳥,飛到天上,探著頭看熱鬧,只見那托盤中間畫著一個太極圖,吳長天的血嚴絲合縫地染紅了一半。
吳長天一抖袖子:“韓道友,到你了?!?/p>
韓淵眼皮也不抬,伸手一招,那托盤便徑直飛到了他面前:“要是我們輸了,我跟你走,讓他們滾回南疆,當(dāng)一輩子縮頭烏龜?!?/p>
說完,他一低頭,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帶血的手指用力按在了太極盤上,只聽“嘶拉”一聲,太極盤仿佛能吸人血肉,頃刻將他的手指都吸得凹了一塊,另外半邊太極立刻被濃郁的黑血填滿。
太極盤飛快地旋轉(zhuǎn)了起來,水坑只看了一眼,竟覺得有些頭暈,只好移開目光。
下一刻,眾多泛著血色的太極圖從那盤中脫出,在天衍處中人、韓淵和九圣手腕上各留了一個印記,誓成,違者必遭反噬。
韓淵漠然地看著那道印,將流血不止的手指塞進嘴里,舔凈了上面的血跡:“他們九個,加上我?!?/p>
吳長天一揮手,身后幾個天衍處的青年拿著卷軸出列。
吳長天自取其一,其他人散入人群,向被他們選中的人發(fā)放。
其中一個拿著卷軸的人正向扶搖派所在的方向走來,嚴爭鳴一端程潛的胳膊肘,低聲道:“去接?!?/p>
這送卷軸的不是別人,正是混進天衍處中的赭石。
程潛知道赭石肯定有消息傳回來,立刻會意,掀開石芥子的簾子迎了出去。
他才一走,李筠連忙湊過來,扒著嚴爭鳴的耳朵,一迭聲地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跟小潛怎么回事?要什么清心丹?你吃錯藥了嗎?這又是在作什么!”
嚴爭鳴雙手撫過手中木劍,低聲道:“你知道他為了這把木劍,自損元神的事嗎?”
李筠木然片刻,干巴巴地說道:“啊……像是他能干出來的事,所以你的回報就是負心薄幸么?”
嚴爭鳴:“不……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一天這些妨礙了他修行,他要是后悔了,就把這個給他,我不能當(dāng)他的絆腳石。”
李筠除了冷笑,簡直無言以對:“大師兄,我以前一直以為你是個紈绔,看不出你居然是個情圣?!?/p>
“少說風(fēng)涼話了?!眹罓庿Q煩躁地拍開他道,“這事先別告訴小潛,他心里這股新鮮勁還沒過完,離厭倦也還遠,我怕他知道了會不高興?!?/p>
“我猜小潛知道了不但不高興?!崩铙薜?,“他還會讓你去吃/屎,師兄,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