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歸疼,柳延卻在笑,打量著這死咬自己不松口的黑蛇,也不知作何感想,良久方道:“怎么沒了妖丹,個頭都小了這么多,那年你可是將我手腕都咬透了?!?/p>
那蛇自然聽不懂,只管緊咬他不放,毒牙還在注入毒液,許久這人都無反應(yīng),倒像是咬在棉花上似地,不痛不癢,莫說毒,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倒是他自己的蛇尾,被柳延提了起來,就勢纏在自己臂膀上。
沈玨啞口無言,不得不承認(rèn)眼前一幕有些滑稽,那黑蛇纏著柳延的胳膊,毒牙卻咬在他的手上不放,因為打回原形失了妖丹,個頭比原先小了許多,否則柳延一只胳膊,必定舉不起來它。
滑稽之外,卻又有三分凄涼。原本他們是最親愛的人啊。
臂上掛著那蛇,柳延又走回桌前,幸而伸出的是左手,右手還有自由,可以握得住木箸,繼續(xù)吃飯。沈玨雖是妖,卻很少修煉,尤其與家人在一起,每日里慣了五谷雜糧,人間美食那么多,何必封了口腹之欲的快活。連伊墨,不也常常一日三餐,自稱吃的滿身濁氣,卻依舊樂此不疲?但這晚,沈玨卻突然沒了食欲。
倒是柳延,神情恬靜,始終從容淡定,一手被咬著,都未停止進(jìn)食。
沈玨看了他許久,終于出聲:“爹,他要天天咬你,你就天天這樣么?”
柳延未立刻回答,又吃完一碗米飯,才倒茶漱口,不緊不慢地道:“他雖沒了靈竅,你就當(dāng)他是傻子了嗎?”
沈玨眨了眨眼。
柳延解釋道:“他咬幾次發(fā)現(xiàn)全然無用,也就不會再咬了。明知道無用,還花力氣咬,那可不是他?!闭f到這里柳延頓了一下,而后補(bǔ)了一句:“他懶得很?!?/p>
沈玨連忙點(diǎn)頭,如醍醐灌頂,跑過去一手捏住黑蛇的頭部,讓它張口,從柳延的肉里退出毒牙。又將纏繞的蛇身剝下來,提在自己手里,低頭對著黑蛇自說自話:“你可趁著現(xiàn)在多咬我?guī)状危髣e突然來一下就行,怪嚇人的?!?/p>
那蛇吐著信子,扭身就要跑,概因先前咬過他好幾回,也沒把這東西咬死,反倒是自己莫名其妙昏過去,心里知道不是對手,識趣的很。
沈玨很驚訝,一邊不讓他亂跑,一邊說:“爹,他真不咬我啦!”
柳延只是笑,笑容平靜,那絲絲惆悵,掩的極好。
黑蛇在沈玨手上掙了好一會,也沒掙脫開,索性就放棄了,不再掙扎,要死要活由他,自己確實弱小,這一點(diǎn)判斷無需靈智,只是本能。
見他放棄了,沈玨將蛇交給柳延,確認(rèn)柳延不會天天被咬,也放了心,道:“雨停了,我去找些野物來喂他吃,爹你別讓他亂跑,要是鉆到哪個洞里去了,我也不容易找到。”
柳延應(yīng)了聲,看他矯捷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夜中,低下頭,柳延將放棄掙扎的黑蛇緊緊擁進(jìn)懷里,這動作過于突然,已然裝死的蛇受了驚,又抬起頭,一口咬在他身上。
尖銳的毒牙刺破血肉肌理,刺入前一夜,他曾細(xì)細(xì)親吻過的地方。被他傷到的人只微顫一下,沒有任何動作,指腹執(zhí)拗而溫柔的在那冰冷鱗甲上撫摸著,來來回回,反反復(fù)復(fù),一遍又一遍的摩挲,仿佛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伊墨?!?/p>
柳延低低的喚。燭火搖曳著,光線明昧不定。
他一遍又一遍的喚:“伊墨?!?/p>
他的聲音虛無縹緲,在空氣里經(jīng)久不散。
除了這個名字,除了指尖撫觸的冰涼,此刻,他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