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些樂器樂譜是老林想留給她的。
林微云摸著那把已經(jīng)有四百多年的紅花梨老琴,仿佛能感覺到老林長滿繭子的十指在撥弄琴弦。
若不是因為那場意外,老林一定可以成為更出色的演奏家,或許有一天,他也會成為吳老師那樣的老藝術(shù)家。
品笙,品笙,他一生都為琵琶而活,好像沒有什么是獨屬他林振樂個人的東西。
直到翻到箱底,林微云翻出一張大紅色的結(jié)婚證,保存得還很嶄新。
是他和陳女士的結(jié)婚證。
離婚時,他說結(jié)婚證不見了,卻原來是自己悄悄藏了起來。
林微云眼底一濕,她問陳女士:“這些年,你想過老林嗎?”
哪怕一次?
明明灰白照片上,他們男才女貌,恩愛不已。
為什么就不能走到最后?
為什么會是生死相隔,天各一方的結(jié)局?
她可以接受陳
女士與父親離婚,可以接受陳女士改嫁,只是不能接受她在父親那樣艱難的日子里,背叛他,拋棄他。
“明明我們一家三口,也有很幸福的時候……”
父親每次演出回來,都會給她和陳女士帶禮物,不論貴重,從不忘卻。
他曾把她抱在肩上,回頭跟陳女士說,這一生得妻女如此,足以。
林微云壓抑著哭聲,只允許眼淚默默無聲地流下。
那頭依舊是沉默了片刻,陳女士聲音哽咽:“阿云,是我對不起你阿爸,所以媽媽現(xiàn)在只想盡量補償你。”
“讓我嫁進徐家,就是你的補償嗎?”
林微云呵了一聲:“陳女士,我已經(jīng)成年了,名義上你也不是我媽媽了,所以,算盤不用打得這么響?!?/p>
“媽媽也是為了你好,阿云,你孤身一人沒個依靠,萬一以后你嫁的男人欺負你,都沒有人可以幫你,嘉清不一樣,他是媽媽看著長大的,人品脾性都好,你也會有媽媽的庇護,媽媽是為你考慮。”
“如果是為了我考慮,那當年父親出意外后,你為什么沒有提過一句要帶我走?”
“當時你徐叔叔生意不太好,我……”
“不是因為你急于備孕,怕我影響你的新家庭么?”
“阿云,你怎么可以這樣說媽媽?”陳玉枝有些生氣,聲音也提高了些,更像是心虛。
林微云仰頭,幾乎是咬牙切齒:“你聽好了,這輩子我就是孤獨到老,也不會嫁進你們徐家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說罷,她掛斷了電話。
這輩子,只要她不原諒他們,他們就永遠沒有臉回南溪!
而后,電話再響起時,林微云直接無視,任它一次次響著。 ↑↑她心里難受得很,靠在床頭哭了好一會兒,起身去倒了兩杯溫水灌下,壓下心中的難過。
然后紅著眼繼續(xù)去翻呀翻,在兩米寬的紅木箱里,翻出了兩套蠶絲被。
這是老林生前去找老師傅親自制作的,用的還是南溪最珍貴的輯里湖絲。
已經(jīng)十二年過去了,她還沒有結(jié)婚,蠶絲被依舊潔白柔軟如新。
南溪的習(xí)俗是每個女孩出嫁,父母都會給配置兩套蠶絲被做嫁妝,老林知道自己等不到她出嫁的那一天,便提前給她準備好了。
也算是他給他的最后一份禮物了。
林微云把臉貼在柔軟的被芯上,像是父親溫暖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頰。
此刻的她,倍感孤獨。
她不愿回來的原因,就是因為這里已經(jīng)連一個可以說話的家人都沒有了。
昨天吳老爺子與她說,人的記憶是靠傾訴形成的,她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大概是因為那些事情無人傾訴,慢慢忘卻了。
林微云不想以后自己老了,關(guān)于南溪鎮(zhèn)的回憶真就沒有了。
于是她自言自語說起了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從回到南溪鎮(zhèn)見到的每一個人,一字一句說給老林聽。
“老林,我想你了?!?/p>
十點,林微云靠在床邊,哭到睡著,剛進入了夢鄉(xiāng),忽然又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直接驚醒了她。
林微云腦子還沒醒過來,下意識按了接通后,卻聽到一道有些陌生又熟悉的男聲。
“阿云,是我,嘉清哥……”
“啪!”
林微云像是觸到了瘟神一般,驚得掛了電話,然后只愣了一刻,便把號碼直接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