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從被子里伸出雙手,張開雙臂,瞧著她的眼里是死而復(fù)生的欣喜,“怎么?不過來讓哥哥抱抱嗎?”
少女還是那副呆滯的神情,沒有半分動作,只有藏在身后死死捏住衣角的左手暴露了她的情緒。
死寂的氣息讓他有些惶惶,放下雙手,輕皺眉頭,隔了會兒又問她,“輕輕?”
良久,她轉(zhuǎn)過身子,只敢背對著他,張了嘴說著話,沒有色彩的。
“林涼,我要回家了。”
這次終于聽了他的話不在尋常時(shí)刻喚他林涼哥哥了。
卻在他耳里更不是滋味,甚至覺得荒謬至極,他呵笑一聲,笑容卻漸漸收攏著。
”你再說一遍。”額頭的紗布被血滲紅,面頰消瘦胡子拉碴,嘴唇慘白而破皮如溝壑,他的雙手握緊病床冰冷的床欄,骨節(jié)突出青筋爆裂,眼睛像利箭般盯著她。
“我要回家。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她的話聲音小小的,如蚊子般,風(fēng)大點(diǎn)仿佛就吹沒了。
“你再說一遍?!逼椒€(wěn),呼吸正常。
她沒說話了,只呆呆站在那,他只看見她低垂的后腦。
“輕輕妹妹,抱歉我才剛醒來,腦子有點(diǎn)亂,不太明白你說的話。”少年放下了握緊床欄的手,雙手合握的輕放在白色床被上,笑面溫雅。
“我說…”她哽咽一聲,像是被人掐了一下,“我想回家跟著哥哥和嬸嬸,不想和你待一起了?!?/p>
“嗯…你是想家里人了對嗎?乖,等我病好了我就帶你回家看看…”輕輕上揚(yáng)的嘴角依舊柔和著,十指卻緊緊相扣。
“我不回來了?!?/p>
空氣似是停滯了,只有細(xì)微的蟲聲碎碎,平靜如水。
卻如洪涌前的風(fēng)平浪靜。
一聲保溫瓶砸在墻面劇烈的撞擊聲,再落回地面彈撞的碎裂聲,聲聲懼耳,空徹回響?;熘@些巨響,少年的聲卻依舊如斯雅致,“輕輕妹妹,你之前說的那些話,最好是騙我的,知道嗎?”
她被震得身子下意識的一抖,落在鞋上的碎片還偷著太陽的光。她緩了聲才回他,“我沒有騙你。林涼?!?/p>
她說,我想,我們在一起好像只有無窮無盡的苦難。你會很累,我也很沒用,從來不能幫到你什么。這樣的日子過下去真的太難受了。
背后的人像是從嗓子眼里逼出來的聲音般,命令她,“你看著我?!?/p>
她沒有動作,只下意識的抽了抽鼻子。
“你看著我?!蹦侨斯虉?zhí)的說著,凌然的語氣。
她只好慢慢的轉(zhuǎn)身,神色淡淡的,是她那幾天對著鏡子練習(xí)出的,無動于衷的面孔。
冷漠的神色,從不是他印象里任何一個(gè)宋輕輕的模樣。他聽到自己血液沸騰的聲音,震耳欲聾。
只有冷漠才能對抗冷漠,他不知怎么想的,看著她第一次對自己露出冷淡,心子如刀割般泛疼,只想找個(gè)東西來將自己包裹著。
“你的意思是…嫌跟著我過得很苦是嗎?”寒著臉色,惡意的猜忌便這樣堂而皇之地從他嘴里冒出。
他誤會她的意思了。
但也沒關(guān)系了。
于是她停頓一聲,才輕輕點(diǎn)著頭。
她說,嗯。
不想再做停留,不想聽他話語里對自己的惡意,不想破功作廢,于是轉(zhuǎn)過身子,伸出右腿,邁出第一步,想就這樣干脆利落的走了。
她卻聽到一個(gè)巨物墜地的聲音,正狠狠砸在她的心頭。
“輕輕…別走?!?/p>
卑微的求饒,在身后響起。那人見她真的要走了,冷漠也裝不得了,忙從病床上掀開被子,腳沾上地想去攔住她,卻雙腿失力狼狽地跪在地上,右手用力撐著床欄不讓自己的身子摔倒。
他站不起來,也移動不得,只好跪著看著她僵硬的背影,又說著。
“別走…好不好?輕輕…現(xiàn)在是有點(diǎn)苦,可是我保證,我保證以后肯定會讓你過得好好的。有大房子,有酸奶廠,你等等我…真的…”
著急而慌亂的祈求話。
她的林涼哥哥啊…在求她。
她悄悄擦去眼淚,轉(zhuǎn)了身子,跑到他的身邊想扶起他,可是他身子太重,她抱不動,幾次抱著他的腰向上都是徒勞,她只好緩緩地放開了,想出去找護(hù)士幫忙。
起了身想出門,卻被他的左手死死扣住手腕,伴著惡狠狠的語氣,說,“你要去哪?!”
她想了想,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回去跟著哥哥?!?/p>
“宋文安?”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她說是的。
他的左手除了食指其余手指都在用力,想纏束她般,握得她手腕生疼,她只好低著頭看著他上揚(yáng)的眸子,輕輕抿著嘴唇。
他看了她很久,似是將她的前生來生都要看個(gè)遍般,喉結(jié)上下律動著,那句話,便帶著疑惑地說出了。
他說,宋輕輕,你愛我嗎?
她顫動著睫毛,眼珠子不愿看他,只看著窗外,良久,她聽見自己這樣回了他。
“不愛?!?/p>
你知道嗎?
我渴望靜默地坐在你的身旁。
我不敢,怕我的心會跳到我的唇上。
因此我輕松地說東道西。
把我的心藏在語言的后面。
只有不愛才能堅(jiān)決,才能狠心。那一刻,她真的覺得好像真的不愛他了。
“宋輕輕,你敢!”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她扳開自己的左手,聲音用力得幾近怒吼。
“宋輕輕,你再扳開我試試!”真面目的林涼這次不再裝偽善了,加重語氣,眼睛如靶心箭般死死看著她。
她不顧他的話。
用雙手狠力地扳開他禁錮的左手,他的右手想附上,卻支撐不住身子的往下倒去,她咬著唇,雙手用力地一一扳著他的指頭。她的眼角紅了,她明知道左手食指是他的軟肋,這一刻卻不得不向它下手,只能偏著頭不敢看他因?yàn)橐桓种甘Я?,所有的手指便被她一一用力撥開的難看面色。
再奮力的奔跑,離開這個(gè)病房,用盡畢生力氣。
留下倒在地上的少年,看著自己的因拉扯發(fā)紅的左手,沉默了。
她沒有跑遠(yuǎn)。
轉(zhuǎn)了個(gè)彎便失去力氣地蹲在墻角,頭埋進(jìn)膝蓋處,雙臂環(huán)繞著,慟哭流淚著,像個(gè)沒了家的孩子。
林涼哥哥…
我不明白。
明明我們那么相愛,為何卻要不得善終。
三三:渴望...那句詩出于泰戈?duì)枅@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