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是賀征扶著沐青霜,向筠楞了楞,余怒未消地走到近前,眼紅紅地剜了賀征一記,將沐青霜搭在他小臂上的手牽走了。
“大嫂,我……”賀征打小就不是個嘴甜的人,面對向筠的怒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沐青霜笑了笑,握緊了向筠的手:“嫂,有些事可能同你想的不一樣,你別怪賀二哥,他是回來護(hù)著咱們的。晚些我們私下談,先吃飯,別把小孩子們餓著了。”
向筠與沐青霜對視半晌后,最終選擇相信她的判斷,再看向賀征時雖還是板著臉,卻少了先前的憤怒與敵視。
“那先吃飯吧,有你愛吃的蒸肉蓮藕。”
她到底嘴硬心軟,先前那么兇將賀征攔在外頭,卻還是沒忘了替歸家的游子備上一道他從前愛吃的菜。
賀征鼻子微酸,喉頭哽了團(tuán)棉花似的:“多謝大嫂?!?/p>
向筠這會兒看著他心情頗為復(fù)雜,于是別別扭扭地撇開臉,一面牽著沐青霜上臺階,一面揚(yáng)聲沖飯廳里喊道:“頭頭你又領(lǐng)著他們敲碗!說多少回了!”
“嫂,你誤會了!不是我,我不是領(lǐng)的頭!真不是!”沐青霓立刻停手,縮著腦袋坐下來,小聲道,“小的們,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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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午飯坐了兩桌小孩子,沐青霜、向筠、賀征與令子都單獨(dú)坐了一桌。
沐青霜與向筠幷坐在主位,賀征與令子都一左一右坐在兩旁,誰也沒開口說話,氣氛頗為沉悶。
好在沐家沒什么食不言的規(guī)矩,旁邊兩桌小孩子在沐青霓的帶動下小聲地嘰嘰喳喳、嘻嘻哈哈,也沒誰注意到大人們這桌的突兀沉默。
因方才是沐青霜臨時開口說要吃馬蹄排骨粥,向筠準(zhǔn)備得匆忙,便只熬了一小鍋。
好在天氣冷,好些個孩子都不太想喝粥,小廝挨個給三張桌上想喝粥的人分一分,倒也正好夠每人一碗。
沐青霜雖記得要在孩子們面前鎮(zhèn)定如常,但心中到底惦記著那么大一樁事,當(dāng)然不會有心思像平常那樣細(xì)看自己碗中的粥,只是恍兮惚兮地拿起勺子。
可她剛垂下眼準(zhǔn)備進(jìn)食,面前的一碗粥頓時就變成了三碗——
賀征與令子都不約而同地將自己那碗推到她面前。
沐青霜一愣:“你倆喂豬呢?”是什么樣的錯覺讓這倆家伙以為,她需要三碗粥才能飽?
賀征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聽令子都道:“你愛吃馬蹄,我這碗的馬蹄多些?!?/p>
令子都停了停,很給面子地又補(bǔ)充道:“賀將軍那碗也多。你選吧?!?/p>
向筠若有所思地左右看看,淡淡翻了個白眼沒吭聲。
沐青霜原本也沒覺得這是個多大的事,可令子都提了這么個二選一的建議,就讓她很為難了。
兩人都是好心關(guān)照她,她選哪一碗都會讓另一個人下不來臺。
她想了想,若無其事地拿勺子從兩個碗里分別撥出幾個馬蹄來,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二位將軍都是仗義之人,多謝啊。”
二人見狀,便將各自那碗粥又拿了回去。
賀征默默喝粥,面上看著無波無瀾,心中卻是千回百轉(zhuǎn),抓心撓肝。
若是從前,沐青霜一定會毫不猶豫地?fù)Q去他這碗,根本不會多看令子都那碗一眼。
方才挑馬蹄時還從令子都那碗里多挑了一顆!
賀征暗暗磨了磨牙,想是不是有人偷偷往粥里倒了白醋,酸得他胸腔都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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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過后,令子都必須得趕回西郊營地了。
沐青霜也不與他客套:“你該做什么做什么,旁的事別攪和,就當(dāng)什么都不知,明哲保身為上,別為著我家的事將自己搭進(jìn)去了。”
她很清楚,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令子都畢竟是利州軍循化營將軍,這是屬官軍序列的,與她所率的沐家私兵完全不是一碼事。
眼下這風(fēng)口浪尖上,若令子都為著與沐家的交情與義氣貿(mào)貿(mào)然有所動作,那無異于火燒澆油,再給趙誠銘多遞個把柄拿捏她父兄與沐家。
“好,沐都督與少帥不在,我自是聽你號令,”令子都輕聲道,“需用我時,叫人傳話就是?!?/p>
“我說半天你沒聽懂是不是?”沐青霜被他慪得險些上火,要不是身上有傷不便動彈,早就一腳給他踹過去了,“令子都你要記清楚,你是利州軍的循化營將軍,不是我沐家府兵!我從來就無權(quán)號令你!利州軍主帥是誰你就得聽誰的,這是為將者的本分!”
被訓(xùn)個滿頭包,令子都自知理虧,只能“歡歡”應(yīng)下。
待令子都走后,沐青霜在向筠的攙扶下,帶著賀征一起進(jìn)了暖閣。
暖閣內(nèi)燒了地龍,將地面厚厚的軟錦墊烘得軟和,沐青霜身上疼,索性叫人拿了小被子和軟枕進(jìn)來就地躺下。
向筠與賀征坐在兩旁,三人便開始推敲事情的各處關(guān)節(jié)蹊蹺,齊心合力商議接下來的應(yīng)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