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嶼和爸爸吃了晚飯,回到酒店，覺得整個人都有點提不起勁。

約半個小時左右，門鈴聲響起,戚嶼知道是誰,直接去開了門,開完也沒主動說話，懨懨地回沙發(fā)坐下。

“怎么了？”傅延升看他這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走過去把一杯飲料放在他面前道, “給,上次見你還挺喜歡這個。”

戚嶼一看，是傅延升之前給他帶過的那個網(wǎng)紅茶，用新鮮葡萄和烏龍茶做的,很清口,確實是難得不讓他討厭的一款飲料,但他現(xiàn)在卻沒什么心情喝。

“吃過飯么？”傅延升問。

“和我爸吃了點, ”戚嶼問，“你呢？”

“剛在公司加班寫交接報告，被你一個電話招了過來,哪來得及吃?！备笛由秩ナ称饭襁吶×似考儍羲?才到戚嶼身邊坐下。

“我?guī)湍憬幸稽c的？”戚嶼問。

“不忙，先陪你聊會兒吧，”傅延升喝了兩口水,才問，“董事會結(jié)果不盡人意？”

“你不是都猜到了？”戚嶼斜了他一眼,用手肘抵著膝蓋，低頭道, “我爸在會上搞了個不記名投票，一共九個人，六個人投了內(nèi)部處理?！?/p>

傅延升果然毫不意外：“你投了檢舉？”

戚嶼：“嗯?！?/p>

傅延升架起腿道，問：“你爸什么態(tài)度？”

戚嶼：“我不知道?！?/p>

傅延升：“不知道？”

是的，戚嶼不知道，戚源誠從頭到尾都沒有表態(tài)，他也沒問爸爸在紙條上寫了哪個數(shù)字。

傅延升問：“那你呢，你怎么想？”

戚嶼悶聲道：“我怎么想重要嗎？”

當(dāng)戚源誠站在房間里向他問出那句話的時候，戚嶼好像忽然間理解了爸爸的苦衷。

作為集團的大股東，戚源誠看似是企業(yè)的擁有者，但這個公司實際上已不受他一人控制了。如果他還希望企業(yè)能順利地經(jīng)營下去，就得顧全大局，顧及人情，顧及更多深層次的問題……

連爸爸都身不由己，何況是他。

所以那一刻，他什么也沒答上來。

傅延升笑了一下：“是誰昨晚在電話里跟我信誓旦旦說'問題不大'的？怎么？開了個會，就覺得自己不重要了？”

“那我能怎么辦？”戚嶼郁悶道，“那些股東說了，如果這件事被爆出來，算是企業(yè)丑聞，反而會降低美薇的信譽，進而影響股價，公關(guān)不好甚至有可能對公司造成更大的損失……”

傅延升嘆了口氣，問：“戚嶼，在你心里，是公正重要，還是公司的股價重要？”

戚嶼被問得一噎。

傅延升：“你別忘了，美薇是上市公司，它本就該受國家相關(guān)部門的監(jiān)管，徇私舞弊也是犯罪。邱如松職務(wù)侵占持續(xù)三年，非法經(jīng)營數(shù)額過億，他侵害的不僅僅是公司股東的利益，還是人民的利益，今天與會股東的意見能代表所有人么？董事會上的股東代表的只是自己的立場，他們只想維持住美薇的股價來保障自己的身份和利益。如果僅僅是企業(yè)內(nèi)部處置，讓邱如松和邱明陽彌補一部分虧損，瞞天過海，那誰給這三年里受到欺騙的買家交代？誰給相信了美薇虛假財報的股民交代？——財務(wù)數(shù)據(jù)是偽造的，公開信息是假的，同樣都是向公眾融資，這樣的美薇對合法經(jīng)營的企業(yè)又是否公平？”

這番話傅延升說得相當(dāng)平靜，臉不紅氣不喘，像是在陳述客觀事實。

戚嶼不由想起去年他因為財報問題請教傅延升，傅延升得知爸爸不打算查美薇的問題后，也在微信里朝他說了一番話，當(dāng)時他覺得傅延升是在數(shù)落自己，甚至覺得對方小題大做。

現(xiàn)在聽傅延升說出這些話，戚嶼卻覺得心頭大震。

他看向傅延升，神色復(fù)雜：“傅老師，你是在勸我堅持檢舉邱如松？”

傅延升搖頭：“我不是在勸你，我只是從更全面的角度讓理解這件事，至于該怎么做，答案應(yīng)該在你自己心里。”

戚嶼：“……”

戚嶼想起董事會上那些人的言論，又為難道：“但這件事如果爆出來，也會讓一些原本無辜的人遭受損失?！?/p>

傅延升反問：“你說的無辜的人是誰？”

戚嶼：“那些對邱如松事件毫不知情的小股東。”

一旦股市下跌，他們受到的損失必定比散戶更嚴重。

傅延升笑了：“戚嶼，你又錯了。你有沒有反思過，他們?yōu)槭裁磿敛恢?？同樣是股東，他們不看公司財報嗎？他們不懂公司運營嗎？股東不是什么事都不干就坐等分錢的閑人，他們本就需要承擔(dān)投資的風(fēng)險，肩負監(jiān)督企業(yè)運行的責(zé)任，公司沒遇到問題的時候他們拿分紅，公司遇到問題他又不想付出該付出的代價，只想粉飾太平，你覺得這樣的人無辜？出了這樣的事，他們本就已經(jīng)失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