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這么重要的日子,欽天監(jiān)都沒能算出有雨!
宮侍和禁軍急得嘴上撩泡,生怕圣上淋了雨,又怕圣上沒穿夠衣服。和親王被親衛(wèi)渾身濕漉著被護送回來后,就得知了圣上還未回來的消息。
和親王站了一會,猛然驚醒之后就轉(zhuǎn)身朝外大步離開,讓親衛(wèi)們準備蓑衣,牽著馬匹準備深入雨中,去找那個不省心的皇帝。
親衛(wèi)勸道:“王爺,禁軍們已經(jīng)出動去尋了。我們?nèi)?,也不過杯水車薪?!?/p>
“那就杯水車薪吧,”和親王翻身上馬,雨滴打在蓑衣上,順著滑落到身下,“快點。”
親衛(wèi)無奈,只能套上蓑衣跟上。馬匹在大雨滂沱之中行路困難,好幾次因為雨水而打滑數(shù)次,和親王扯著嗓子喊了圣上幾句,最后耐心耗盡,便大聲叫道:“顧斂——”
顧斂是圣上的名,字元白,元有開端根源之意,白有清正賢流之意,正好對應(yīng)了斂字。先帝去世時圣上還未立冠,彌留之前便留下了這兩字作為顧元白的字。
和親王已經(jīng)叫習慣了顧元白的名字,他這時扯嗓一叫,身邊的親衛(wèi)臉色倏地一變,阻止道:“王爺!不可直呼圣名!”
和親王抹了把臉,臉上閃過一絲苦澀,他喃喃道:“本王竟然忘了……”
他出神了一瞬,回過神來,繼續(xù)同屬下們高聲叫道:“圣上——”
山洞之中,被眾人焦急尋找的圣上正悠然烤著火,被他踹了一腳還笑嘻嘻的薛遠又精神飽滿地為他燒著火。顧元白面無表情,對著他還沒有好臉色。
薛遠平時不是話多的人,但瞧著面無表情的小皇帝,他的嘴巴就開始一刻也不停下,面上笑容不斷,逗著圣上想要他露出笑來。
他身上面對火堆的一面已經(jīng)被火烤干,后面的黑發(fā)還打結(jié)在一塊兒。樣子說不出是英俊還是丑,但挺有逗樂人的天賦。
“圣上,”薛遠笑瞇瞇道,“臣給您說個趣事?!?/p>
他挑了個書生下鄉(xiāng)教書,卻不識谷物硬要不懂裝懂的故事。武人和文人的矛盾天生,文人嫌棄武人粗魯,武人嫌棄文人裝模作樣。因此薛遠的這個故事一講完,侍衛(wèi)中低調(diào)的只是彎了彎嘴角,還有不少人直接笑了出來。
顧元白瞥了一眼薛遠,雖然還想再碾他吉爾一腳,但也聽進去了這個故事。
初聽起來好笑,但是細細一思,就覺得倍感無奈和恨其不爭。
大恒朝的書生,有一些確實從未下過地,一輩子也不知道碗中的谷物是怎么來的。也有很多的讀書人入仕之前生活清苦一心為民,卻在入仕之后貪污腐敗,讓當?shù)匕傩找膊坏冒采_@樣的事情屢屢不絕,拿著公款吃喝玩樂奢靡成性,顧元白記憶深處記得最清楚的一個人,就是《憫農(nóng)》的作者李紳,因為反差太大,小時候差點被沖擊了三觀。1
他嘆了口氣,開始發(fā)愁自己的頭發(fā)和壽命,大路長長,何時才是個頭。
薛遠見人都笑了,唯獨小皇帝卻嘆了口氣。他有些手足無措,拿出領(lǐng)兵打仗的底氣,沉聲道:“圣上要是不喜歡這個故事,臣這還有好幾個?!?/p>
他話音剛落,山洞中的人就聽到了外頭高呼“圣上”的聲音??慷撮T近的侍衛(wèi)連忙起身,謹慎往外頭一看,回稟道:“圣上,是和親王帶人來了!”
“他們來做什么?”顧元白看看洞外未見減弱的雨勢,“如此大雨,哪怕他們尋到了朕,朕也沒法跟他們回去?!?/p>
不是顧元白怕淋雨,而是顧元白的身體和這個國家的命運息息相關(guān),他不能拿著自己去冒險。
侍衛(wèi)遲疑道:“臣讓和親王回去?”
“讓他們也進來吧,”顧元白道,“烤一烤火,等雨停了再一起走。”
侍衛(wèi)便跑到了洞口前,竭力去叫喊不遠處的和親王。過了片刻,身披蓑衣的和親王及其親衛(wèi)十數(shù)人就走進了山洞。他們將身上吸滿了水的蓑衣脫下,和親王抬眼一看,瞧見顧元白面色都好,便也松了一口氣。
“那群欽天監(jiān)的都是干什么吃的,”和親王皺著眉走到顧元白身邊坐下,伸手去烤火,“連這么重要的日子都算不準。若不是你們能找了處山洞,怕是一群人都得受些風寒。”
顧元白點點頭,贊同道:“確實該罰?!?/p>
和親王不由笑了,又看了他一眼,不由自主道:“圣上烤了多長時間的火了?面上都紅了?!?/p>
“是嗎?”顧元白也有些口渴,他正要讓張緒給他拿過水,右側(cè)就有一個水囊遞了過來,正是薛遠。
顧元白接過喝了一口,笑著道:“和親王,外頭情況如何了?”
和親王同他說了,看著顧元白認真聽的樣子,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柔和,而后又猛地僵硬了起來。語氣也逐漸變得硬生生,“……諸位大臣們很關(guān)心圣上,并無人受傷或是患病?!?/p>
顧元白頷首,“不錯?!?/p>
和親王凝望著火堆,開始沉默不語。
跳躍的火堆在他眼底,也像是把他放在火上炙烤一般痛苦。
或者說,就是因為顧元白在他的身邊,他離顧元白如此的近,才會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