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時分, 學校最熱鬧的地方就是食堂。
唐溫將左手臂摟住的書本換到右手的位置,然后略微踮起腳尖打量著從前方窗口排到餐桌旁的隊伍, 長嘆一聲。
“餓了?”站在她身后的許珩年看了眼腕間的手表,隨口問道。
“還行?!彼行┬牟辉谘傻剞D(zhuǎn)過身來, 盯著他看了會兒,又低下頭用運動鞋的鞋尖不停地蹭著他的,像個四處找樂的孩子。
他把她因雙臂揮動掉落下的背帶褲的肩帶重新掛回去, 順便攜過她手上的課本, 瞄了眼書名,笑道:“我記得你們物理昨天測試了吧…?”
她好幾天前就跟他抱怨了,高中的物理比初中難得不是一點兩點,她只要上課一分神就會跟不上……諸如此類的碎碎念。
“嗯…”她毫無生氣地回復了一聲, 停下動作, 抬起頭來跟對面的人視線相對。
“所以覺得怎么樣?”他好笑地看著她,正想著會不會聽到跟以往不同的答案。
“還是那樣,”她鼓鼓嘴, 皺著眉頭像吃了檸檬糖似的,“我跟它八字不合?!?/p>
許珩年挑了挑眉, 意有所指:“或許你可以求我?!?/p>
“等到期中考再說吧,”她轉(zhuǎn)過身去又看了眼隊伍,“這次只是一次小測試而已,沒有關系……我努努力,下次一定會考好的。”
站在許珩年身后的邱岳伸過腦袋來,用格外幽怨的眼神看著他, 委屈:“我求你行嗎?”
他瞬間收起臉上的笑意,輕咳一聲,一本正經(jīng)地說:“沒空。”
邱岳:“……”
磨磨蹭蹭地吃完晚飯之后,趁著時間還早,兩人又晃悠著去街道外的大圖書館里買了幾本雜書。走出圖書館的時候,夜空已經(jīng)被潑上了湛黑的墨汁,朦朧的霧紗追跡著幾道繚亂的星河,浩瀚又神秘。
街道上起了風,唐溫裹了裹身上單薄的外套,把一只手悄悄塞進了許珩年的手心里,用指尖輕輕撓了撓,后者發(fā)覺之后,將不安分的小爪子攥得更緊了些。
街道旁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燃明的霓虹燈落在車窗上描繪出影影綽綽的光翳。
唐溫低頭順著盲道一聲聲默數(shù)著步子,又摸了摸圓滾滾的小肚腩,眼睛被車燈映照的像兩只明亮的燈泡:“有點撐了?!?/p>
沒等他說話,她又咂著嘴小聲念叨起來:“可是晚上不吃飯就沒力氣上晚自習,而且半夜里總是會餓得咕咕叫?!?/p>
聽到這兒,他心情愉悅地輕笑一聲。
她蹦跳了兩下,忽地伸過臉來,用期待的目光緊盯著他:“我要是胖了怎么辦?”
他笑著揉揉她的發(fā)頂,嚇唬她說:“那我就不要你了。”
唐溫一聽,刷地一下從他的手掌里抽回手來,一臉警惕地看著他:“你是不是覺得,反正你有小紅小綠小草小花小石頭那么多人喜歡,有沒有我都無所謂了???”
他頓了頓,眼皮一挑:“……小石頭?”
這不是個男生的名字嗎?。?/p>
她憤憤不平地反駁:“女生也叫有叫小石頭的??!我媽還想給我取名叫小老虎呢!”
小老虎……???
他驚了驚——
竟然還有這種事???
看著唐溫一臉“我超兇”地緊緊瞪著他,許珩年一個沒忍住,直接低笑出聲來——她那副模樣的確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老虎……或者說是一只剛長滿牙的小奶虎。
“你還笑!”她氣急敗壞,說著就要一蹦三尺高。
許珩年抬手掩了掩唇,清清嗓子,還是柔聲哄了哄她:“叫小老虎不如叫小糖包好聽?!?/p>
……小糖包???
唐溫怔了怔,小手半垂在空中,完全忘了剛才是想要打他。
這么甜的稱呼嗎???
她正想著,許珩年突然伸手摟過她,使她整個身子都斜靠在了他身上。她錯愕了一瞬,抬起視線的同時,看見了迎面走來的一位盲人。
他戴著墨鏡,用盲拐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前方的道路,“噠噠噠”的聲響在寂靜的街道更顯清脆。
唐溫見狀,立馬懂事地向旁邊挪了幾步,站得更開了。
許珩年輕哂,揉了揉她的發(fā)頂,然后伸手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瞥見他擱在自己肩側(cè)的手,她晃著小腦袋就要從中掙扎出來:“剛才的事還沒說完呢!”
他自然記得她所吵鬧的點,勾起唇心情愉悅地承認錯誤:“胖了也要?!?/p>
唐溫癟癟嘴,小脾氣全消了:“這還差不多。”
穿過花園不覺間已經(jīng)漫步到街心廣場,叮咚悅耳的歐式音樂在耳邊緩緩流淌,熱戀的情侶正牽著手四處打鬧徘徊。
兩人站在噴泉旁,許愿池里堆積的硬幣折射出耀眼的光斑,跟摻雜了白熾燈光的水面交相輝映。許珩年攥緊她的手,垂眉問她:“我們上次來這兒的時候,你許了什么愿?”
上次?
小姑娘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那大概是初三的時候。
那時她每天的學習壓力都很大,整天蒙頭做題,時常暈頭轉(zhuǎn)向地連飯都會忘記吃,半夜里還會因為成績悄悄地躲在被窩里哭。
生怕考不好就沒辦法跟許珩年上同一所學校。
有一天周五她抱著課本匆匆往家里趕的時候,發(fā)現(xiàn)許珩年騎著單車立在校門口。
他一向是人群中的焦點,即使隔了很遠的距離,她仍舊能夠一眼就看到他。
唐溫興奮地小跑了過去,在他面前乖巧站定,嗓音軟糯:“你怎么來了?”
許珩年看了眼她眼底的青黑,微蹙了下眉,不動聲色地掩去心疼的情緒,語氣輕揚:“帶你去個地方?!?/p>
“去哪兒?”
“你上來就知道了。”
自行車的鏈條緩緩向前傳動,他騎著車帶她穿梭在街巷里,沐浴著夕陽,傾聽黃昏跌落山間的腳步聲。
三拐四拐,最終將車子停在了一中校外不遠處的街心廣場上,唐溫興奮地躍下車子眨著眼睛“哇”了一聲。
這是她第一次來這兒,就被漂亮的景色深深吸引了。
許珩年見她眉眼清亮,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硬幣來,遞給她:“聽說很多人都會在這兒許愿,要不要試一試?”
她皺了皺眉:“靈不靈呀?”
他勾了勾唇,輕笑道:“你試一下就知道了?!?/p>
回到現(xiàn)實,面對許珩年詢問的目光,唐溫一時間只能含糊地胡扯:“肯定就是賺大錢之類的呀……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哦?”他挑了下眼皮,笑容幾分玩味。
她忽地撓了幾下他的手心,眉眼里都是俏皮的神色:“這樣就可以多包養(yǎng)幾個小白臉了!”
還記得上初中的時候,她跟那時候的朋友總是眼巴巴地望著櫥窗里的新品服裝感嘆很久,只要聯(lián)想到在電視里看到富豪女主角橫掃商場的畫面,就忍不住想要俗氣一回。
“我以后要賺很多很多錢,”唐溫掰著手指頭數(shù)著,大眼睛瞪得亮亮的,“然后各種名牌買到手軟。”
雖然她的家庭條件很優(yōu)渥,但是她的媽媽擔心她會養(yǎng)成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每個月都會給她固定的生活費。
再加上她性格溫順,從來不給許家添麻煩,所以從來都沒有問許母要過零花錢。
她的朋友也兩眼放光,拉著她直說:“這樣男朋友的事情也解決了!”
唐溫興奮地眨眨眼睛,接下她的梗:“還能包養(yǎng)很多很多小白臉,對叭?”
“對對對!”
兩人總是莫名其妙的達成高度默契,然后興奮地握著對方的手哈哈大笑。
回到現(xiàn)在,聽到她話的許珩年并沒有露出慍怒的表情,而是任由她拽著自己的食指,贊賞地點頭:“有志向。”
“吶,”她一頭扎進他懷里,聲音悶悶地,“你包養(yǎng)我,我再去包養(yǎng)他們?!?/p>
順便把手伸進他背后的褲袋,摸出了幾塊硬幣。
“可以啊?!彼豢诖饝?。
水面上映滿燈火,唐溫將手里的硬幣扔進許愿池里,雙手握在胸前,虔誠地閉上雙眼。身旁的人滿足地看著她,幫她將額前垂下的發(fā)絲抿到耳后,輕摟住她的腰際。
可是愿望什么的,都是跟許珩年有關呢。
這天晚自習,唐溫跟董珂還有安寧在會議室里整理這周的檢查表,有一個小姑娘來敲門,扎著高高的馬尾,看上去很清秀,并齊腳尖唯唯諾諾地站在門口。
見董珂抬起眸來看她,禮貌地叫了一聲學姐。
董珂:“請問有什么事嗎?”
她看上去特別不好意思,低垂著眼睫,小聲說:“我想找一下許珩年學長?!?/p>
這時唐溫才從眾多表格中抬起頭來,撲閃著大眼睛打量了她一下,發(fā)現(xiàn)她手里搭著一件格外眼熟的外套,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恰巧是許珩年一直放在學校的那件棒球服。
顯然董珂也認出那件外套,目光瞬間警惕了起來,翳了翳唇,臉上的笑容有些僵:“許珩年不在,如果有事的話我可以幫你轉(zhuǎn)告?!?/p>
女生躊躇了一會兒,只能點頭,將東西放在了離門口最近的櫥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