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長酩心里有點無奈。他想或許是他的年紀已經足夠讓他成為一個家長,所以他在面對安米爾的時候,總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楚長酩說:“我最近在看一部紀錄片,關于焚宙星系的?!彼f,同時看到了安米爾突然亮起來的眼睛,于是順勢說,“不如一起來看看?”
在楚長酩不動聲色的邀請下,他們約好了每天下午三點到五點一起看紀錄片。
在地球上的時候,楚長酩曾親自去拍攝和剪輯一部紀錄片,他具有著一定的專業(yè)知識。
他偏愛歷史人文類的紀錄片,而這一類的片子正適合將安米爾從他自己的小圈子里拉出來,讓他看看這世界。
看看這世界,別再說你的世界里只有林伽了。你再重新看看這世界。
楚長酩不會教孩子,他只能用這種方式潛移默化地改變安米爾的想法。在他看來,安米爾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純粹是因為他局限在天啟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神的世界中。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楚長酩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就想起了希亞。希亞也同樣如此,他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娛自樂。
楚長酩現在是無暇顧及希亞了,但既然安米爾就在身邊,順道嘗試讓安米爾走出他的世界,看看外面,也是一件好事。
當然,他知道,安米爾本人或許對這件事情甘之如飴,而楚長酩自己也沒什么立場去認為安米爾就是錯的。要是換一個人來,說不定就覺得安米爾這樣才是好孩子,有恩必報。
但不管怎么說,年幼的孩子并不應該只是將目光投向一個領域。他該遇見更多的可能性,看到世界的多姿多彩,發(fā)現通向未來的道路原來有如此多的選擇。
而不是從一開始,就義無反顧地踏上既定的命運。
楚長酩怎么想的,安米爾自然不知道,但他依舊欣然接受了楚長酩的邀請,每天來和楚長酩看紀錄片。有時候伏野也會和他們一起,楚長酩意外地發(fā)現伏野也有著不小的知識面。
對此,伏野的解釋是,他的那位老板,是個喜歡把奴隸調教成上能入廳堂、中能入廚房、下能入臥房的性格。
楚長酩心想,你老板還真是有養(yǎng)成癖。
紀錄片之旅在某一日出現了意外的波折,因為任何一部講焚宙星系歷史的紀錄片都不會略過天啟,跳過焚宙星系的信仰發(fā)展史。
這一天只有楚長酩和安米爾兩個人,當標題出現的時候,安米爾小心翼翼地偷看了楚長酩一眼。
楚長酩面上看不出什么,甚至饒有興趣地笑了一下。
焚宙星系里,其他三個國家對于林伽的印象,基本都認為天啟是在裝神弄鬼。這是在科技如此發(fā)達的星際社會,而現在還有如此多的人相信神明的存在,這真是讓人無法理解。況且天啟還并不是那些落后的邊緣星球,這是一個在焚宙星系中占據四分之一領土的霸主國家。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盡管其他三個國家對于林伽的態(tài)度是又看不上又鄙視,但礙于天啟的存在,他們面子上對林伽至少還是過得去的。
但在影視文藝作品中就全然不是這樣了。
他們現在正在看的這部片子就是如此,在信仰這一章,幾乎是在全然詆毀林伽了。
楚長酩皺起了眉,這讓安米爾看得心驚肉跳,恨不得跪下來讓楚長酩息怒。
但楚長酩并非是因為被詆毀——他又不是林伽——而是因為這樣的不公正的態(tài)度。這不是紀錄片。
紀錄片應當是客觀的、冷靜的、中立的。紀錄片只是在揭露真相,它不是在告訴你真相是好是壞,也不是在告訴你解決辦法。它只是告訴你,這世界是這樣的,你看到了。
曾經謝否然和楚長酩一度拍紀錄片快瘋魔了的時候,他們甚至就這一點爭論過。誰都不想真的做個旁觀者。你在拍攝人世間的故事,你是人世間的一員。
誰能真正獨善其身?
后來楚長酩和謝否然和解了。謝否然最后說,他們之所以客觀中立,是因為他們無法改變世界。
楚長酩默認了這句話。
現在楚長酩又想起了謝否然說這句話時的神情與姿態(tài)。那時的謝否然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疲憊、冷漠、憤怒。謝否然從來不是這樣的,況且他也從來不認為自己無能為力。那是謝否然第一次對楚長酩說,他無能為力。
楚長酩那時候沒意識到,現在意識到了,那時候的謝否然,就應該已經有那個念頭了。
楚長酩無意識地皺起眉,這讓安米爾不自覺握緊了手,他控制自己找了個話題,引起了楚長酩的注意:“說起來,最近教會也在因為信仰而戰(zhàn)。”
“哦?”楚長酩漫不經心地回了句話。
下一秒,他回過神,猝然意識到這背后的意思。
天啟要對付黎明之星了?
楚長酩下意識緊張了一下,因為他懷疑這會引起世界的重置,但既然這兩天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而安米爾的說法又是“最近”,那么局面恐怕還沒發(fā)展到那個程度。
這讓楚長酩稍微放松了一些。他來了點好奇心:“這么突然,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