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回憶了太多,賀蘭鳶的臉色不太好。她站起身來,背對著葉云亭,望著平靜的湖泊緩聲道:“我?這一輩子,有?太多迫不得已,但錯了就是錯了,所以我從未奢求過原諒。李鳳岐說得對,做錯事的是我,所以這一回,該由你來做出選擇。”
她回頭看著葉云亭,冷硬的面容變得柔和?:“不論你如何選,這都是我該受的果?!?/p>
葉云亭與她對視,神色微微動容。
賀蘭鳶的脊背挺得筆直,眼角眉梢刻上了歲月的紋路。氣質(zhì)在無數(shù)的苦難中被淬煉的冷硬,與游記上那個鮮活的少女判若兩人。即便穿著鮮亮婉約的衣裳,整個人也如同一把鋒銳的劍。
但現(xiàn)在她卻在努力地嘗試去做一個母親。
葉云亭垂下眼,起身走到她身側(cè),與她并肩,卻沒有?立即給出自己的回答,而是問了另一個好似毫不相干的問題:“若是當(dāng)初我?入了永安王府后過的艱難,甚至有性命危險,你?會如何做?”
上一世至死都沒能知道身世,這始終是葉云亭心中的疙瘩。
他本以為自己早已經(jīng)不在意了,但其實還是無法從容。
上一世他與李鳳岐擦身而過,走上了不同的兩條路,他獨自在王府掙扎求生,最終被一碗毒湯斷送了性命,這中間長達(dá)一年的時間里,不論是常先生還是賀蘭鳶,都未曾出現(xiàn)過。
而這一世,他選擇了另一種活法,所有?的一切都與從前不同了,但面對他們時,卻總難免回憶起上一世臨死前的孤獨無助。
總會想著,為什么這一世你?們出現(xiàn)了,上一世卻任由我孤零零地死在王府之中?
葉云亭垂著眸,睫羽在眼下投射陰影。
賀蘭鳶倒是認(rèn)真地思索了許久,才道:“我?必定會派常裕安與越長鉤去照看你?,若有可能,會讓他們帶你?回南越?!?/p>
她的處理方法與這一世無異,葉云亭卻執(zhí)拗地繼續(xù)追問:“那若是常先生與師兄并未去接應(yīng)我?呢?”
賀蘭鳶皺了皺眉,搖頭斷然道:“不可能,常裕安不會背叛我?,而我?絕不會棄你?不顧?!?/p>
她已然拋棄了這孩子一回,怎么可能會再重蹈覆轍?
“除非我?死了,否則絕不會放棄你??!辟R蘭鳶語氣堅決道。
葉云亭卻是一愣,腦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
他定定看了賀蘭鳶半晌,才低聲問:“去年八月間,你?可有遇到什么危險?”
去年八月,正是他被送入王府沖喜的時間。
“并未?!辟R蘭鳶搖頭,不解他怎么忽然問起這個,思索了一番,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隨口道:“那段時間王上派了人暗中前往上京,想要借助北昭的力量與我抗衡,所幸那時候永安王重傷初愈,北昭小皇帝忙著對付他,草草將王上的使者打發(fā)?回來了。我?得知消息后,就忙著料理他以及暗中替他辦事的黨羽,倒是未曾遇見?旁的事情?!?/p>
她本是隨口提起,卻不料葉云亭聽完,反而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似想通了什么,對賀蘭鳶抿唇露出個淺淺的笑容,輕聲說:“我?想去祭拜母親,然后見見?舅父,你?……愿意陪我去么?”
賀蘭鳶一愣,隨即便反應(yīng)過來,既驚且喜:“你?……還愿意認(rèn)我?”
“我?本也沒有怪你?!彼皇沁^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如今解釋清楚了,他便知曉上一世她并不是不愿意認(rèn)他,棄他不顧,只是遇見?了麻煩。
這一世因為他的重生,玄甲軍沒有覆滅,李鳳岐的雙腿也更早的好了,李蹤一直疲于應(yīng)付防備李鳳岐,自然對南越的求援無能為力。但上一世李鳳岐的腿傷未愈,玄甲軍又盡數(shù)覆滅,一切皆在李蹤的掌控之中。那種情形之下,若是南越王上暗中向他求援,出于利益交換,他很有?可能會同意相助。
而賀蘭鳶再厲害,可能也無法防備暗處射來的箭。
上一世,賀蘭鳶很可能并沒有那么輕易的解決掉麻煩,所以他被送入王府,直到最后身死,常先生與賀蘭鳶未曾出現(xiàn)。
想通了這一層,葉云亭終于徹底釋然。
一直沉積在心底的塵埃被輕飄飄地拂凈,叫他整個人都通透開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