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怎么了?”蘇世譽放下供詞,看向形容狼狽的侍衛(wèi)。
“屬下無能,讓玲瓏姑娘被人擄走了。”侍衛(wèi)捂著作痛的肩頭,羞愧難當(dāng)。
蘇世譽微皺了眉,“知道來人的身份嗎?”
“是,對方直說了是太尉府的人,而且屬下追了過去,最后的確進(jìn)了太尉府?!?/p>
蘇世譽聞言一楞,反而更皺緊了眉,目光不由落在供詞中那個熟悉的名字上,一時沒有開口。
書房門就在這時被猛地推開,蘇白大步?jīng)_了進(jìn)來,急聲開口:“公子,查到了!”
蘇世譽擡起頭,“確定查明了?”
“絕不會錯,公子交代要查的幾條線最后都匯到一塊兒了!證據(jù)確鑿!”蘇白喘了口氣,“不過說出來也挺難讓人相信的?!?/p>
“是誰?”
“西陵王?!?/p>
“西陵王李承化?”楚明允重復(fù)了一聲,轉(zhuǎn)而低聲笑了笑,“他的直覺倒真是準(zhǔn)?!?/p>
“主上,首領(lǐng)吩咐屬下先回來稟報,他正在處理嚴(yán)燁的事,大概要耽擱一陣?!庇靶l(wèi)道。
楚明允點點頭,擡了擡手,影衛(wèi)便無聲退下了。他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跪在廳中的緋衣少女,似笑非笑地開了口:“怎么,聽到西陵王,開始慌了?”
玲瓏擡起臉,對他露出一個困惑的笑來,“楚大人的話,奴聽不懂,奴只是不明白大人為何要將奴帶來。”
“你猜是因為什么?”
玲瓏想了想,謹(jǐn)慎開口道:“奴對蘇大人并無二心,蘇大人也待奴極好,奴不能背棄——”
后面話音被壓成了一聲低呼,冰涼劍鋒點上她的眉心,沁出凌厲刺骨的殺意,玲瓏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楚明允倚坐在上位,單手持劍,輕笑道:“我還沒活剮過女人,你不妨來做這第一個?”手上微微一動,鋒刃破開雪白皮膚,一簇艷紅血珠沿著她臉頰滾落。
“大人饒命!”玲瓏嗓音顫抖,“奴只是一個小小舞姬,即使為大人效力,也做不了什么,求大人高擡貴手!”
楚明允不帶表情地瞧著她,沒有說話。
安靜得極為詭異,玲瓏膽戰(zhàn)心驚,冷汗一層層從背上冒出,只覺他的目光如刀般將她剖開了細(xì)細(xì)打量,令她無所遁形。
壓迫感愈積愈重,就在她幾乎要喘不過氣的時候,身后突然響起了一聲驚呼:
“我靠姓楚的你干嘛呢?對女人還這么兇,喪心病狂啊你!”
楚明允瞥了杜越一眼,收回了劍,復(fù)又蹙眉看向玲瓏, “怎么看這張臉也不如我,真不知道世譽為什么能看得上你?!?/p>
玲瓏錯愕得答不上話,剛在一旁坐下的杜越頓時歡暢地笑了起來,“原來她就是表哥領(lǐng)回府的那個舞姬啊。”他捧起茶盞興致勃勃道,“興許是我表哥特別中意她那支舞呢?哎姓楚的,不如你也拜師去學(xué)個跳舞,說不定表哥他覺得你特別就把你收了當(dāng)偏房,往后你和她還能姐妹相稱呢哈哈哈……”
楚明允涼涼地斜去一眼,“你皮癢得厲害?”
杜越連忙悄悄地往周遭瞟去。
“秦昭不在?!背髟薀o情地掐滅了他的期待。
杜越頓時收了笑,站起身拍了拍袍袖忽然“啊”了一聲,“我想起來我藥廬里還熬著藥呢,先走了,不用送!”言罷扭頭就跑,椅子還沒來得及暖熱。
在他背后廳中徹底靜了下來,楚明允也沒再理會玲瓏,眉目低斂著顧自出神,素白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落在桌案上,空落落的輕響。
玲瓏垂著頭,隱約覺察到他是在等什么人,一顆心仿佛懸在半空沒個著落,煎熬無比。不知等了有多久,玲瓏膝蓋跪得麻木發(fā)疼,忽聽到上方的楚大人停下了敲擊的手,有腳步聲自遠(yuǎn)而近地從身后響起。
一步一步,宛若踩在她心頭,玲瓏顧不得許多,回身看去,面上滿是驚喜,“……大人!”她情不自禁想靠近,伸出的手來不及觸上一片袍角便有長劍憑空落下直插入地,將手上動作截了個干凈,冰冷的聲音自上位傳來:
“哪個允許你碰他了?”
指尖一顫,終是緩緩收了回來。玲瓏小心翼翼地擡眼看去,發(fā)覺那位太尉大人的目光早已不在自己身上。
蘇世譽在落劍之際就已停步,站在離玲瓏幾步遠(yuǎn)的地方,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淺淡笑意,“楚大人?!?/p>
楚明允以手支頷,定定地瞧著他,“你是來帶走這舞姬的?”
蘇世譽看了一眼旁邊的緋衣少女,不答反問:“楚大人覺得呢?”
他低笑一聲,起身走至蘇世譽面前,“可我打算殺了她,你舍不舍得?”
蘇世譽神情淡淡,“我舍得如何,不舍得又如何?”
“你若是舍得,我就殺了她。”楚明允緊盯著蘇世譽,不放過他任何細(xì)微神色的樣子,“你若是不舍得,那我就剝下她的皮,放干了血,再一點點抽筋剔骨。”
玲瓏聞聲悚然一顫。
蘇世譽對上他的眼,沉默片刻,最終避開視線毫無波瀾地開了口:“不過是個刺客罷了,楚大人若是在意,我不帶走也沒什么?!?/p>
他話音方落,玲瓏整個一滯,生生凝固了般,嬌怯慌亂的神情從臉上悉數(shù)褪去,她緩緩擡眼看向蘇世譽,輕聲問道:“大人是何時知道的?”
蘇世譽尚未開口,楚明允就先一步冷笑出聲,“御史大夫誰都不信,怎么可能不去查你底細(xì)?”
玲瓏恍若未聞,依舊看著他,“何時知道的?”
蘇世譽側(cè)身正對著她,“當(dāng)日你獻(xiàn)舞之時,我便猜到了?!?/p>
那明麗的面容便瞬間變得蒼白,玲瓏深深地低下頭,擡手輕撫過自己的鬢發(fā),手指顫抖地幾番摩挲。她的眼神驟轉(zhuǎn)狠厲,拔下紅玉簪子猛地起身撲向蘇世譽,以一種絕頂刺客所擁有的速度與力度,孤注一擲猝然發(fā)難,極快極狠。
眼前只見得光影一閃,發(fā)簪斷成兩截摔到地上,玲瓏跌俯于地,捂著胸口咳出大灘鮮血。蘇世譽身形未動,只擡手以腕擋住楚明允的手,將那殺招攔下了一半。
楚明允側(cè)眸看他一眼,忽而勾了勾他的手指,見蘇世譽沒反應(yīng)便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纏再扣緊,拉到自己心口前的位置。
蘇世譽眸光微動,轉(zhuǎn)而盡斂心緒任他動作,看向了地上的人,“據(jù)我所知,你還有個多病的妹妹,是為她如此拼命的嗎?”
玲瓏眼前一陣發(fā)黑,混沌中掙出的一絲清明在捕捉到那個稱呼時慌恐了起來,“大人,求您不要……”
“她沒能撐過霜降后的天,走的時候還睜著眼睛,也許是想見你一面?!碧K世譽低眼看著她,嘆了口氣,“西陵王送你來時,沒有告訴你嗎?”
她僵在那里,良久良久,落下一滴淚來。
“西陵王只告訴我,最遲三月,他要大人您命絕?!绷岘嚲従彽?。
蘇世譽皺眉思量,玲瓏看了眼他與楚明允交握的手,沾滿鮮血的手不覺攥緊了衣裙,將緋色浸染得濃艷淋漓,她苦笑著喃喃自語:“……是不是白衫,又有什么差別呢?”
蘇世譽聞言沉默了一瞬,笑了笑道:“很適合你。”